按下洛阳,复说江都。
隋炀帝驾坐江都扬州,不问天下大乱,只顾荒淫益甚。宫中更为百余宫室,各盛供张,实以美人,日令一房美女为主人。
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皆力奉迎。炀帝与萧后及其幸姬历就宴饮,酒卮从不离口;从姬千余人众,亦常在醉乡。
然而杨广毕竟乃是聪智之帝,明知天下危乱,隋朝已不能久存,故而扰不自安。退朝之后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台馆,非夜不止,汲汲顾景,唯恐不足。
此夜置酒台阁,隋炀帝与萧后共饮,忽仰视天文,便谓萧后道:星犯帝座,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
因令杯杯斟满,盏盏喝干,当晚沉醉扶归。次日将近午时方醒,起身更衣,然后引镜自照,扭动脖颈,顾谓萧后道:好头颈,谁当斫之?
萧后惊问:陛下何发此不吉之语?
炀帝笑道: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此时中原已乱,南北信使不通,再无告急折报到来。炀帝无心北归,欲以丹杨为都,倚此保据江东,诏命群臣廷议。
内史侍郎虞世基等仰承帝意,皆以偏安江南为善;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陈不可,奏请车驾急还长安,借以号令诸郡勤王,扫荡群魔。因与虞世基忿争半日无果,愤愤而出。
门下录事衡水人李桐客奏道: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恐长此以往,亦将至散乱。
御史闻此,便弹劾李桐客出言不逊,谤毁朝政。
于是公卿皆惧,阿谀奏道: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
杨广见再无人反对,乃命修治丹杨宫阙,徙都于此,以效东晋偏安故事。其后未久,果如李桐客所言,江南之民无力供应天子君臣糜费,以及数十万大军粮草,江都渐渐粮尽。
从驾骁果卫将士多为关中人,久客思乡,见天子并无西归之意,多谋叛归。郎将窦贤率部西走,炀帝遣骑兵追及斩之,而其后逃亡者犹不能止。
虎贲郎将司马德戡领骁果军屯于东城,便与好友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密议:“今骁果卫皆欲逃亡,不能止也。我欲言之,恐先受诛;若是不言,事发后亦不免族灭。又闻关内沦没,李孝常据华阴反叛,天子已囚其二弟。我辈家属皆在关中,能无此虑乎?
二人闻而皆惧,便问:计将安出?
司马德戡:骁果若要逃亡,我等休要阻止,不如与之俱归故乡便了。
二人皆都抚掌赞道:此计甚善,甚合我意!
密谋已定,转相招引朝中同乡。于是便有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皆与司马德戡同谋,日夜相约,更于大庭广座公开讨论叛逃之计,完全无所畏避。
有宫人内侍听见众人之议,遂入内禀报萧后:外间人人欲反。
皇后道:既如此,汝可奏于天子。
宫人言于皇帝,杨广反而大怒,以为非所宜言,即命推出斩之。
萧后叹道:天下事至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忧耳!
虎牙郎将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交厚,乃与其外甥杨士览密谋逃亡。二人复约司马德戡来见宇文智及,告曰:我等约定,三月十五月望之日结党西遁,公谓如何?
宇文智及:主上虽然无道,兵马犹在,威令尚行。卿等此番亡去,正如窦贤前车之鉴,徒取其死耳。既公等同心叛者已有数万之众,何不便就此共举大事,以成帝王之业?
司马德戡等闻此,皆以为然。于是赵行枢、薛世良、宇文智等公议,皆推宇文智及之兄右屯卫将军许公宇文化及为主,准备弑君造反。
众人结约盟誓,具署名单,持之往告宇文化及。
字幕:宇文化及,本姓破野头,代郡武川县鲜卑族人。北周上柱国宇文盛之孙,左卫大将军宇文述长子。
宇文化及为人凶残阴险,又贪婪骄横,依仗父亲权势胡作非为,不遵法度。常骑高头大马,领家丁挟弓持弹,狂奔急驰于长安道上,城中百姓称为“轻薄公子”。
杨广为太子时,宇文化及为宫廷护卫;后累迁为太子仆,与杨广关系更加密切。多因收受贿赂而被罢官,但由于太子特别宠爱,是以很快便又恢复官职。
后因宇文士及尚娶隋炀帝长女南阳公主,攀上皇亲,宇文化及更加目中无人,凌辱公卿百官,视为家常便饭。隋炀帝即位,授宇文化及为太仆少卿。因其横行不法,险被杀头,南阳公主求情,才免死罪。
宇文述死后,隋炀帝念及旧情,又用宇文化及为右屯卫将军,宇文智及为将作少监。
司马德戡既蒙宇文化及承诺愿意为首,因而大喜,乃使关中人许弘仁、张恺二人进入备身府中,向其所识同乡将士扬言:陛下闻说骁果军将欲叛逃,便命宫中多酿毒酒,欲借享会将士为名,将尔等关中人尽都鸩杀,独与南人留此。
骁果军闻而皆惧,转相告语,不一日传遍军营,众将谋反益急。
许弘仁与张恺见目的达到,还见司马德戡,以实报之。司马德戡便悉召骁果军吏,谕以弑君造反,引众还归故乡之事。
众将皆都言道:唯将军之命是从!
司马德戡便即分兵派将,命先盗取御厩马匹,以防皇帝逃走;又命骁果营中诸将暗地厉兵秣马,约定当晚行事。关乎数万人性命,必保万无一失。
是日将夕,俱按分工,各自行动。
元礼与裴虔通径赴直阁,专主殿内之事;唐奉义引军把住城门,与裴虔通相互通知,诸门皆不得下键落锁,以供诸军出入方便。
将至三更,司马德戡于东城召集兵马,得数万人众,命一起举火,与城外相应。
隋炀帝正与萧后及宫妃酣饮,望见东城一派火光,且闻宫外人声喧嚣,便问发生何事。裴虔通见问,随口应道:是草坊失火,外人共往救之,故此喧哗。
炀帝信以为然,继续饮酒作乐。
此时宇文智及与孟秉于城外聚集千余人,劫持候卫虎贲冯普乐,随即分布兵马,把守通衢巷口。燕王杨倓察觉有变,便趁夜色穿过芳林门侧水道而入禁苑。
行至玄武门外,忽遇骁果卫,密列刀枪。杨倓急中生智,佯作中风之状,诡辞说道:臣猝然中风,命悬俄顷,请入内面奏天子,使命御医疗治。
裴虔通见其浑身湿透,显是自水道潜入,便命执拿,囚于空室。
天色未明,东城众军皆至内苑。司马德戡授以裴虔通兵权,使分派骁果卫以代诸门卫士。
裴虔通引数百骑至成象殿,却被宿卫发觉,传呼有贼。裴虔通复引兵还,命独开东门,驱令殿内宿卫者令出宫。宿卫见刀枪加身,不敢反抗,皆投兵仗而走。
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值宿宫中,便问裴虔通:卿带何处兵马入宫?形势如此奇异!
裴虔通照实说道:事势已然,不干将军之事;将军慎毋妄动,便无性命之忧。
独孤盛开口大骂:叛国逆贼,是何物语!
不及被甲,便引左右随从十余人持戈拒战,终为乱兵所杀。
又有千牛独孤开远,率殿内数百侍卫冲至玄武门外,叩阁请命:今宫内兵仗尚全,犹堪破贼。陛下若亲出临战,人情自然安定;如若不然,祸至临头矣!
哪知炀帝已然大醉睡卧,呼叫半天,竟无有应。军士见无人应,于是渐都逃散。稍时叛军大至,擒执独孤开远,司马德戡义而释之。
历史真相:宫禁森严,遇此突变,怎地并无一人率众拒敌?原来隋炀帝亦恐发生内乱,早选骁健官奴数百人,置于玄武门,谓之给使,以备非常。此数百宫卫皆为勇士,待遇优厚,至以宫人赐之为妻,以使为皇帝卖命。宫卫首领亦选亲信,乃是司宫魏氏。但宇文化及却早买通魏氏,使为内应。是日魏氏矫诏,悉将宫卫调出,故而事发之际,竟无一人在者。
司马德戡等人引兵自玄武门直入内宫,到处来搜。炀帝早已酒醒,易服逃入永巷中西阁躲藏。裴虔通与元礼进兵排左阁,魏氏自内开门引入永巷。
裴虔通便问:陛下安在?
魏氏摇头,答曰:不知。
裴虔通见天色将明,一时惊慌失措,背上汗出。忽闻门声响处,见有一个美人出来,以手指之。校尉令狐行达叫道:必在于其处也!
遂依其美人指向,拔刀直入其室,果见天子便在其内。
炀帝靠窗而坐,闲闲问道:卿带刀见驾,欲杀我邪?
令狐行达奏道: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还耳。
因扶皇帝下阁,来见诸将。炀帝下至平地,扭头看到裴虔通,乃是自为晋王时亲信左右侍卫,不由一阵伤心,问道:卿非我敌人乎!何恨而反?
裴虔施礼道: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欲奉陛下西还京师耳。
炀帝点一点头,温言说道:朕方欲西归,正为上江米船未至。今卿等既然如此着急,便与汝同归故都可也!
裴虔通跪倒谢罪,因劝天子入卧,自己勒兵守于门外。再复半个时辰,朝阳东升,平明至旦,孟秉率领甲骑往迎宇文化及,请其入宫主持大事。
宇文化及战栗不能言,便与孟秉乘马入宫,路上凡有人来谒见,都先据鞍俯首,口称罪过。及至城门,司马德戡引诸将迎谒,引入朝堂,齐都列拜阶下,口称丞相。
裴虔通听到前面景阳钟响,便知宇文化及已经坐朝,乃唤醒天子,跪奏道: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须亲出慰劳。
炀帝犹豫不出,裴虔通遂进其侍从马匹,逼帝乘之;隋炀帝嫌其鞍勒弊旧,裴虔通更易新马,帝乃乘之以出。
众骁果卫见裴虔通执辔挟刀,拥天子出离宫门,俱都惊喜鼓噪,惊天动地。炀帝惊怖,便问:裴世基何在?
骁果卫马文举顺口答道:已被臣等枭首矣!
炀帝由是不敢还口。众人引帝还至寝殿,裴虔通、司马德戡等人皆都拔剑出鞘侍立。炀帝叹道:我何罪至此,使卿等露刃于天子之前?
马文举答道: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死于矢刃,弱女皆填于沟壑。四方黎民丧业,天下盗贼蜂起;又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
炀帝思索片刻答道:我实负百姓良多,至此悔亦无及;至于尔等,荣禄兼极,皆蒙我厚待,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为首邪?
司马德戡答道:陛下尚欲严惩元凶乎?普天同怨陛下,又何止一人为首!
此时宇文化及率众臣来至,使封德彝历数天子罪状。封德彝一时拼凑不及,便将祖君彦为李密所撰檄文朗朗诵之。
炀帝怒道:卿亦乃士人,何必在此拾人牙慧!
封德彝闻言,赧然而退。炀帝爱子赵王杨杲年方十二,时在帝侧,见明晃晃刀剑闪光,心中害怕,号恸不已。裴虔通不耐其烦,举剑斩之,血溅御服。
马文举见血溅寝宫,便欲上前,斩杀杨广。
炀帝怒目喝道:逆贼大胆!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速取鸩酒来!
马文举等扰攘不许,宇文化及便命令狐行达将炀帝扯离座中,举刀欲砍。
炀帝说道:不取鸩酒倒也罢了。但自古无有断首天子,许我全尸,你等便无弑君大罪。
于是自解腰中练巾,授予令狐行达。马文举见此上前,与令狐行达合力,将炀帝缢杀。
画外音:隋炀帝乃是天下少有聪智之君,当初便自知必及于难,故常以罂壳贮藏毒药自随,并谓所幸诸姬:“若贼至,汝曹当先饮之,然后我饮。”但及司马德戡等人作乱,回顾内侍索药,左右内侍并皆逃散,竟不能得,最终落得被缢杀下场。
萧后闻说天子已死,遂与宫人撤除漆床板为棺,将炀帝与赵王杨杲殡于西院流珠堂。
炀帝死后,宇文化及胆量顿壮,由此升殿高坐,议与群臣诸将,命荐炀帝诸子中贤者,欲奉其为君。
司马德戡道:天子此前每出巡幸,常以蜀王杨秀自随,今囚于骁果营,立其为帝可乎?
众人皆道:万万不可!正因其父子情重,蜀王若得为帝,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且宜杀其全家,不可令其留存于世。
宇文化及转思有理,乃命杀杨秀及其七子。又杀齐王杨暕及其二子,又杀燕王杨倓,隋氏宗室、外戚,无论少长,皆都杀死。杀到红眼,最后只剩秦王杨浩。
宇文智及与秦王素来交结甚厚,且多次蒙其周全免罪,急忙止住,并向兄长耳边略诉数语。宇文化及称善,乃命非但留下秦王性命,且与众臣请至金殿,立为皇帝。
秦王杨浩死里逃生,连念阿弥陀佛,由衷感谢宇文智及一力成全,却谓曾料到,宇文氏是以自己作为跳板,此后必然过河拆桥。
宇文化及既杀诸王,便命杀内史待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及其子孙,一个不留。
裴蕴临刑之时,眼望虞世基,恨恨说道:谋及播郎,竟误人事!
虞世基低头叹息而已,一言难发。
镜头闪回,司马德戡等将要举事之前。
江阳县长张惠绍得知消息,因而驰告裴蕴。裴蕴大惊,便与惠绍密谋,欲作矫诏,征发郭下兵马,以收宇文化及等人,就而兵扣玄武门,援救炀帝。
二人议定,便密遣心腹往报虞世基,使其赍诏,急调郭下之兵。裴世基却怀疑告反者不实,抑而不许。未料便在当晚,宇文化及等叛乱果发,救之不及。
裴蕴闻报天子已被缢杀,因而仰天悲叹,痛断肝肠,故深恨虞世基误事。
字幕:裴蕴,河东闻喜人,南陈朝都官尚书裴忌之子。
裴蕴以门荫入仕陈朝,起家于直阁将军,出任兴宁县令。隋灭陈之战后,历任上仪同、开府、直棣等州刺史。
隋炀帝杨广即位后,拜为太常少卿,迁民部侍郎,复迁御史大夫。参与攻打辽东,并随驾游幸江都。自擢授御史大夫,便与裴矩、虞世基同掌机密。裴蕴善伺天子人主微意,若是皇帝欲怪罪之人,则曲法顺情,锻成其罪。倘是皇帝欲包庇者,则附从轻典,因而释放。
炀帝因此便将大小之狱都交付给裴蕴审理,宪部大理莫敢与夺,必禀承裴蕴进止,然后决断。裴蕴极善机辩,所论法理口若悬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时人不能致诘。
杨玄感造反之时,炀帝遣裴蕴鞠推其党羽,裴蕴领会上意,皆以峻法治之,所杀戮者多达数万人,只要多少有所涉及,并皆籍没其家,由此获财颇丰。
炀帝大为称善,因此赏赐裴蕴奴婢十五口。
司隶大夫薛道衡因忤帝旨获谴,裴蕴奏道:薛道衡负才恃旧,有无君之心。见诏书每下,便腹非私议,推恶于国,妄造祸端。论其罪名,似如隐昧,源其情意,深为悖逆。
炀帝赞道:我少时与此人行役,彼轻我童稚,便与高颎、贺若弼等外擅威权,自知罪当诬惣。赖天下无事,未得反耳。公论其逆,妙体本心。
于是便借裴蕴诬告,就此诛杀薛道衡。
炀帝问苏威讨辽之策,苏威诡答:今者之役,不愿发兵,但诏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遣关内奴贼及山东历山飞、张金称等贼首别为一军,出辽西道;河南贼王薄、孟让等十余贼头并给舟楫,浮沧海道,必喜于免罪,竞务立功,一岁之间,可灭高丽矣。
炀帝闻言不怿道:我亲征犹未能克,鼠窃安能济乎?
苏威出后,裴蕴奏道:此老大不逊,天下何有许多贼盗!
炀帝大悟道:老革多奸,将贼胁我。欲搭其口,但隐忍之,诚极难耐。
裴蕴因知炀帝本意,遂唆使张行本诬奏苏威罪恶,炀帝命交付裴蕴推鞫,奏应处死。炀帝说道:两朝老臣,未忍便杀。
遂将其父子及孙三世除名。裴蕴为加强自己权势,令虞世基奏罢司隶刺史以下官属,增置御史百余人。于是引致奸黠,共为朋党;凡兴师动众,京都留守,及与诸蕃互市,皆令御史监之。宾客附隶,遍于郡国,侵扰百姓,帝皆弗知。
宇文化及等人作乱之时,虞世基同宗虞伋颇有先见之明,便对世基子符玺郎虞熙说道:事势已然,吾将济卿南渡,同死何益?
虞熙却道: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自此决矣!
刑杀裴世基之时,其弟虞世南抱兄世基号泣,请以身代之,宇文化及不许。
时有黄门侍郎裴矩,预知将有叛乱发生,故此厚待宫中府中厮役,又奏请炀帝为骁果卫将士娶妻,以减思乡之念。及司马德戡作乱,骁果卫将士便皆说道:非干裴黄门之事。
既而宇文化及至,裴矩又主动迎拜马首,故得免死。
诛杀隋朝重臣之时,宇文化及因苏威不预朝政,下令免死。苏威由是主动前往参见,宇文化及曲加殊礼,更任命苏威为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因当时傀儡皇帝杨浩行继位登基大礼,百官皆至朝拜,惟有给事郎许善心不至。
其侄许弘仁为武贲郎将部下直长,驰告叔父:天子已崩,宇文将军摄政,阖朝文武咸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终,何预于叔,而低回若此?
许善心大怒,坚不肯行。许弘仁见叔父如此固执,反走上马,涕泣而去。
其前脚刚走,宇文化及之使后脚便至,将许善心擒至朝堂。宇文化及念其乃为名士,又无重罪,既而当场释之。
许善心闻而转身便走,并不叩拜新帝杨浩。宇文化及怒道:此人大为负气!
复命禁卫擒还,推出殿外杀之。其母范氏时年九十二高龄,抚柩下葬不哭,并对旁观者道:能死国难,吾有子矣!
葬罢儿子,范氏因绝食十余日而卒。
又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事变当日清晨,竟还不知天子已被缢杀,兀自冠戴整齐,将欲早朝。行至途中,便被叛军抓获,方知炀帝已死,遂仰天叹道:我身为大臣,担负重任,却不能肃清奸党,以致国家落到如此境地。除抱恨于黄泉,夫复何言!
于是坚执不肯附逆,更拒绝参拜新君。宇文化及闻之,遂将来护儿杀害。
来护儿自幼便卓荦不群,大异常人。伯父在南梁为官,侯景之乱时被同乡陶武子杀害。伯母常提及此事,来护儿记在心里,成年后便欲为伯父报仇。
陶氏宗族数百家,财力雄厚,来护儿毫不畏惧,趁陶家举办婚事时扮作宾客闯入府中,手杀陶武子,以其首级祭奠伯父。当时陶府宾客盈门,竟无一个敢上前阻止者。
隋朝建立,来护儿在瀛州任职,离任之时,百姓极力挽留,以致多日未能出境。隋炀帝赞道:当初天下未定,卿为名将;今天下太平,卿又是良守。
复说被宇文化及所杀秘书监袁充,字德符,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袁充自幼爱好道术,善于占候。初仕陈朝,历任秘书郎、太子舍人、员外散骑常侍。隋朝建立,出任蒙、鄜二州司马,领太史令。
常迎合隋文帝心意,谎称天文,参与废黜太子杨勇之事。隋炀帝即位,又自称天象取媚,得到赏赐万计,迁内史舍人。更从攻高丽,累拜朝请大夫、秘书令。
其后隋炀帝初罹雁门之厄,心不自安。袁充却假托天文,上表陈述七项嘉瑞,说明是突厥将亡,陛下危而后安之应。
此书奏上,炀帝大悦,超拜袁充为秘书令,亲待逾昵。此后炀帝每欲征讨,袁充皆都预先知之,乃皆都假托星象,附会天道,以奖成帝意。
虽然隋炀帝待其为腹心,当朝在位大臣却皆都切齿痛恨,以为大患。宇文化及便借杀逆为名,并诛袁充,时年七十五岁。
死于此难者,另有右翊卫将军宇文协,代郡武川鲜卑族人,安德县公宇文静礼之子;千牛宇文皛,字婆罗门,宇文静礼第三子,隋文帝杨坚外孙,母为广平公主;梁公萧钜,乃梁明帝萧岿之孙,南海王萧珣之子。
然后复说萧皇后下落。
字幕:萧皇后,隋炀帝正妻,出自兰陵萧氏,梁武帝萧衍后代,西梁孝明帝萧岿之女,生母是为张皇后。
萧氏出生于二月,江南风俗认为二月出生子女不吉,遂由萧岿六弟东平王萧岌收养。萧岌夫妇收养萧氏不满一年,便双双去世,萧氏转由舅父张轲收养。
张轲家境贫寒,因此萧氏虽然贵为公主,亦随之操劳家务。
开皇二年,隋文帝夫妇为次子晋王选妃于梁国,因诸公主占卜皆不吉,于是从张轲府中迎回萧氏,占卜为吉,册为晋王妃。
萧妃婉顺聪慧,知书达礼,又精通医术,颇知占候,故深得隋文帝夫妇欢心以及丈夫杨广宠爱。在为晋王妃期间,先为杨广生下长子杨昭,即为元德太子;又生次子杨暕,继生长女南阳公主。杨广坐镇江南时,晋王妃及梁朝皇室出身为其助力不少。
晋王杨广决心夺嫡时,王妃萧氏全力支持。
杨广欲与心腹郭衍商讨夺嫡之计,又怕无故往来招人非议,便借口晋王妃萧氏为郭衍之妻治病,郭衍夫妇方能往来江都。
每当独孤皇后派遣宫人前往探视晋王夫妇时,王妃往往便与宫人同寝共食,借以讨好独孤皇后。杨广终于如愿以偿被册封为太子,萧氏亦随之成为太子妃。
杨广登基时三十七岁,萧皇后三十九岁。隋炀帝即位后多有失德,萧皇后婉谏无果。杨广数次下江南,萧皇后必定随行。对于的暴政,萧皇后不敢直述,作《述志赋》委婉劝戒。
江都政变,杨广被弑,萧皇后带其幼孙及皇室诸女,被宇文化及带到聊城。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宇文化及既杀杨氏宗族及炀帝生前重臣,遂以萧皇后诏令为名,拥立秦王杨浩为帝。虽立为天子,却使居别宫,只颁诏敕书而已,且以卫兵日夜监守。
宇文化文遂自称大丞相,总领百揆,以二弟宇文智及为左仆射,宇文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
因司马德戡首倡宫变,叙为头功,故封温国公,食邑三千户,加光禄大夫,使仍统本兵。又以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总管留守。其余众将,各有升赏。
宇文化及既为丞相,便以皇后及六宫作为御营,宇文化及在内办公,仪仗侍卫都依照皇帝规模,供养皆与隋炀帝相同。每日便如帝王一般,面南坐于帐中理政。
若有人奏事,宇文化及便即默然无语;直到散朝之后,才取出群臣上报启状奏疏,与亲信近臣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人商量处理。
其后未几,唐奉义进言:众军之所以发动变乱者,因欲回归关中之故也。今大事虽定,其怨未息。恩相当启驾返京,此处不可牵延。
宇文化及信以为然,宣布返驾长安。命抢掠江都人船只数千艘,取道彭城,由水路向西而行。因折冲郎将沈光骁勇,命其统领给使营。
行至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议于沈光道:我等受先帝恩典,今为弑君贼驱使,有何面目见人?倘诛杀此獠,死亦无憾!
沈光闻言流涕道:此亦我所愿也。
于是麦孟才联合旧僚,率领数千部下,准备出发时袭击宇文化及。
未料内中有人将此消息泄露,宇文化及连夜召来司马德戡,命其诛戮麦孟才等人。沈光听到营外人马喧嚣,知道事泄,马上率部袭击宇文化及营帐,碰着内史侍郎元敏,一刀杀之。司马德戡领兵入营,杀沈光、麦孟才,并沈光手下数百人。
叛乱既定,宇文化及乃率六宫百官,及十万军马继续前行。
前到彭城,人报前面盗贼频发,水路不通。宇文化及又命沿途抢掠百姓车、牛,得二千余辆,命用来运载宫女、珍宝;长枪铠甲及武器装备,全都由士兵背负前行。因为山遥水远,道路艰险,三军疲累不堪,怨气大发,并对司马德戡等推举宇文化及为主,极为不满。
司马德戡闻知三军怨恨之语,便对赵行枢说道:公真是害我不浅!当今正处治平乱世之时,定须杰出才干雄主,方能底定乾坤。宇文化及无能糊涂,只会依赖一群宵小,较之被弑天子,何止天壤之别!今只爱惜美女珠宝,不恤将士,三军倘若哗变,我将奈何?
赵行枢面现赧然,说道:我等军权在手,若废除此贼,又有何难哉?
宇文化及虽然无能,但却不傻。当时察觉三军之怨,便借平定沈光叛乱之机,重新部署诸将,使亲信家将分别领兵,并升司马德戡为礼部尚书,就而夺其兵权。(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