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猫烨蹲了班房。
四零四班房,楚城最有名的安保局班房,以往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在没有正式定罪之前,都关这儿。
四零四,听名字,就不是啥好事,不过,猫烨在乎的不是这些,而是班房本身。
昏暗逼仄,潮湿阴冷,一股子浓郁的霉臭味,跟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不知道虼蚤多不多?
这些活泼的小家伙们可不好对付,体型小,善于隐蔽,天生做贼的料,牲口最恨这些家伙,人也不例外。
被身后的警员用力一推,猫烨进了班房,打眼一看,嚯!居然能遇见熟人。
熟人是个大光头,又光又亮,似乎还涂了点油,即便在昏暗的班房中也能反射出淡淡的光晕。
十个光头九个亮,还有一个头更亮。
光头男子的脸上长着一条标志性的刀疤,像条扭曲的蜈蚣,狰狞丑陋,错不了,正是在柳河广场见过的那位刀疤大哥。
刀疤大哥身后,清一色的黑君帮小贼,或蹲或站,特别是那位干瘦男子,猫烨记忆犹新。
“小哥,你怎么也进了号子,犯啥事了?”
刀疤大哥眼珠贼尖,当即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又是个自来熟......
猫烨收回目光,根本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
“混账,没听见刀疤大哥在问你话吗?”
干瘦男子粗鲁的声音响起,作为小跟班,现在必须吼一嗓子,那是他的本分。
不仅干瘦男子凶光毕露,其他几人同样目光不善,凶神恶煞的瞪着眼珠子。
“瞎嚷嚷什么?都给我闭嘴。”门外的警员先发了火。
“是是,老总息怒,下回绝不再犯。”
干瘦男子又是鞠躬又是赔礼,猫烨赏个白眼,孙子样,没出息的货。
“老总,他犯啥事了?”见警员脸色好了一些,干瘦男子凑近问道。
“他啊,可是犯了死罪,杀人剁尸,被我们苟队,不,是强队逮了个现行,等到罪名落实就能吃枪子。”
几句话,吓得干瘦男子小眼乱转,其他几人也哆嗦成了一团。
杀人就杀人,还带剁尸玩的......
天哪!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凶犯,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警员重重的把牢门一关走了,班房里,剩下一干小贼面面相觑。
刀疤大哥还算沉稳,只是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从容,身子往旮旯深处挪了挪,二目贼光烁烁,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一时间,班房里鸦雀无声,但是这份安静听在猫烨的耳中,却是如此的吵闹。
慌乱的喘息,剧烈的心跳,牙齿的磕碰。
这是......
我去,哪个不安生的王八蛋放了个闷屁,味儿还挺浓,勾点芡能喷浆。
猫烨的嗅觉比常人灵敏,巴掌大的班房,能把他熏成臭蛋。
“猴子,你这个屁货,一天到晚就放屁,恶不恶心!”
这么浓郁的气味,不仅猫烨一个人受罪,其他人同样觉得劲道十足。
啪!
刀疤大哥赏了一记五指山,干瘦男子捂脸苦哈,一脸的委屈。
猫烨点点头,原来干瘦男子叫猴子,名字挺贴切,跟猴子一样瘦精精。
“大哥,我也不想放屁,都怪中午那顿水萝卜吃多了.......”
不出声好点,刀疤大哥的五指山又招呼了上去。
猫烨再次点头,看来这里的伙食比想象中的好点,起码有水萝卜吃,不知道晚饭几点吃?
猫烨开始了憧憬,说实话,中午那顿素食分量太少,根本满足不了嗷嗷待哺中的小祖宗,这才多长时间,就有了蠢蠢欲动的势头。
将就着五谷轮回水萝卜的气味,猫烨和黑君帮的小贼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期间他没闲着,得空就逮虼蚤,一只一只又一只,动作迅猛,飞指凌厉,一逮一个准,碰着就亡,挨着就哦吼。
一下午的时间,虼蚤家族死伤惨重,一地残尸,悲伤成河。
即便如此,猫烨还是被几只负隅顽抗的小家伙叮了几口,好在吐沫解百毒,呸呸几口下去,不痒了。
一抬头,嚯,真热闹,从左往右,黑君帮一众挨个抖身晃腚挠挠挠。
猫烨淡淡一笑,没有真功夫在手,千万别蹲班房,否则光是虼蚤家族,就能让你血本无归。
......
终于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在一阵粗鲁的开门声中,几个破碗丢了进来,胡乱的散落在地。
“大哥,你快看,今天的牢饭有肉饼!”
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猴子挠着膀子端起了破碗。
作为惯犯,猴子自然知道牢饭的滋味,粗糠馊饭烂菜叶,沙子夹着石砾的下嘴,有时候还能加餐,蛆虫苍蝇之类的小肉肉......
一般人肯定吃不下去,不过真要饿到那个份上,撸袖擦嘴吃个香甜,堪称美味。
今天绝对是例外,中午的水萝卜,晚上的肉饼,这是牢饭吗?
年饭吧!
猫烨看着手中的破碗,果然有肉饼,就是分量小的可怜,指甲盖大小的几坨,在发乌的馊饭上特别显眼。
“肉饼......”
猫烨嘀咕一声,好寒碜的肉饼,牙缝都不够塞。
“咳,你们知道为什么今晚的班房会有肉饼吗?”猫烨开了口,打断了正准备美餐一顿的几人。
“昨晚被碎尸的那家伙,听说是个屠夫,一辈子杀猪宰猪,到最后自己却被剁成了肉沫,血糊淋拉的一大片......”
其他人的脸嘴渐渐变绿,唯独刀疤大哥光头不动,视线不离破碗,猫烨接着说道。
“当时我被抓的时候听得仔细,苟小强命令手下没收了屠夫家里的几头猪,看来是想开小灶,改善一下伙食,问题是......”
“是什么?”刀疤大哥的视线终于移开了破碗。
“猪这种畜生,啥都吃,我没记错的话,案发现场,几头猪就在那堆肉沫旁边......”
一帮小贼喉结移动,下一刻,破碗乱飞,猫烨手疾眼快,乱花丛中蝶飞舞,收下了落下的破碗......
这顿晚饭,猫烨吃得老开心,尽管肉饼的味道不咋滴,尽管饭里有硌牙的小石子,尽管身后有人呕哇哇......
蹲在靠门的位置,猫烨抬碗划拉,吃了个香香甜甜,小祖宗总算喂了个饱。
可后来,他开心不起来了。
被保释出去的刀疤大哥和一干小贼,走的时候很激动也很傲慢,鼻孔朝天,招呼都不打一声,大摇大摆的出了班房。
“哥儿几个,晚上撸串干酒,我请!”
刀疤大哥豪气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班房,一干小贼嗷嗷直叫。
诚心气人的是不?
猫烨摇了摇头,这些人真势利,记得自己刚进来那会儿,大光头是多么的热情......
算了,自己骗了对方的肉饼,而且身份也恶劣,不被人吐口水已经算不错了。
猫烨努了努嘴,呸出了几颗石头渣子,今晚的班房,注定一个人睡,就连那些活泼的虼蚤们也懒得理他,躲在石头缝里,小眼瞪瞪瞪。
脑袋往双手上一靠,猫烨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地,窗外月色斑驳,树影婆娑,如同晃动着的枯手,摩擦着夜的黑。
“老狐狸,装腔作势,你给我等着......”猫烨恨恨地嘀咕着。
自己明明说了实话,可安定非但不信,还怒气冲冲的把他丢进了班房。
这笔账,小本子上一定要记清楚,不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