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一抹晚霞,如纱般笼罩着整片天际,撒下满地金辉,照着长长的宫道。
从乾清宫回完话的永琏伫立在宫门口,等着长春宫出来的妙卿一起回府。
夫妻二人携手数载,彼此间早有难言的默契。
他娶妙卿之时,就知道他的妻子非池中之物,所以大婚后,他也没有想过要将妙卿拘泥于王府之内。
妙卿,自有她的一片天地。
她的产业,已经遍布大大小小的行业,甚至还拉了大嫂和三弟妹入股,各自负责,共同协作。
夫妻二人携手静静走着,彼此分享着一天的新鲜事。
妙卿说,四弟的福晋非常可爱,粉雕玉琢的,让她也想要个女儿了。
永琏说,皇阿玛翻看户部的日志时发现,近年来,江南地区的赋税虽然稳定,却不像之前那样连年增长。
而这些年,准噶尔战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又到了征服寒部的关键时期,所以有心要扩大通商贸易,增加国库收入。
妙卿眼睛一亮,她要将她的胭脂水粉还有衣服布料,远销海外。
另外,她听说国外有了新型纺织机,她要一并引进,扩大生产规模。
永琏自然是一一都应下了。
几日后,皇上召集群臣,就是否在浙江开关做了一次讨论。
经过商议,皇上决定,在江浙闽一带,除宁波外,再开杭州,苏州,温州,江宁,镇江作为通商试点,由履郡王永珹和五阿哥永琪负责。
海外贸易的增加,就代表着必须有足够好的运输条件,能把货物运往海外。
而现在朝廷的货船,大多还在采用鸟船,有风扬帆,无风摇橹,受自然的制约太过。
大清,急需一场新的动力革命。
永琪想到了田芸儿之前的发现——水蒸气的力量。
他急切地找到芸儿,却发现田芸儿也正想将她的发现和奇思妙想付诸实际行动,二人一拍即合,每日就待在一起研究。
另一边,白蕊姬正在潜心准备璟妤出嫁的事宜。
在嫁过公主的皇后娘娘指导下,白蕊姬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
她心里欢喜,自己真的能亲眼看到女儿出嫁了,想到这儿,她白狐狸毛拥着的小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十几年前,她还只是南府的乐姬,抱着月琴,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后来,曲有误,周郎顾。因为太后的谋算,为了帝王的一时喜欢,她抱起琵琶,走入深深的宫闱。
从此,她的人生,被聚拢在这一方天地里,喜由不得她,哀也由不得她。
那时候的她莽撞,自负,迫切地想从一场场交锋里证明自己,却差点害了自己的孩儿。
所幸她迷途知返,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她不再执着于摆脱自己的出身,对抗世上的所有人。
她学着温和,学着拔下身上的刺,拥抱着璟妤相依为命。
一直到了今日,她可以将女儿送出宫外,让璟妤再去替她看看,宫外的人生。
她欢喜极了。
白蕊姬甚少饮酒,更从未和璟妤一起喝过酒。
可这一日,细雪飘了一整个白昼,越下越烈,直到漏夜时分,宫中的琉璃瓦飞檐角,都覆了层白雪。
璟妤陪璟宣堆了个雪人,刚从永寿宫回来,此刻正挨在暖炉边,一身淡红色小袄,恰如新蕊初绽。
外面雪声簌簌,殿里炉上烤了栗子,发出哔剥的响声,屋里氤氲着香甜的滋味儿。
白蕊姬言笑晏晏,问道:“璟妤,陪额娘喝一杯梅子酒吧。”
璟妤的脸因为烤火,变得红彤彤的。
两杯酒下肚,母女两个都有些醉了,竟相对着笑了起来。
璟妤笑道:
“额娘,再为我弹一次月琴吧,女儿想听。”
白蕊姬轻抚璟妤的额头,纤指温暖,
“吾儿即将成家,额娘愿你们两个,凤凰于飞,梧桐是依。 雍雍喈喈,福禄攸归。”
这是白蕊姬跟着璟妤读诗书时看到的句子,她当时就想,以后一定要说给璟妤听。
白蕊姬拿来月琴,叮咚一声,勾起琴弦,奏了一曲《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往事历历在目,璟妤喊出的第一声额娘,弹的第一声琴音,写的第一幅字,画的第一张画,都如汩汩清泉,从记忆里涌出。
琴声清丽,回旋婉转,一曲作罢,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璟妤抱住白蕊姬,亲昵地蹭蹭她的额头:
“额娘,璟妤一定会常回宫看你的,璟妤特别特别爱你。”
第二日,紫禁城银装素裹,璟妤裹了披风,去各位娘娘处拜别。
白蕊姬抬头望望铅灰色的天空,一团团的乌云笼罩着。
她想,她的女儿出嫁,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所以,她要去翊坤宫警告一下娴贵人。
翊坤宫,如懿坐在偏殿里的暖炉前,恨不得把手笼在暖炉上。
明明翊坤宫的炭火已经不够烧热整个屋子了,她却偏要开着门赏红墙白雪的美景。
秋雯和三宝不愿意再受苦,各自留了一些炭,在庑房里燃着,不愿来偏殿伺候。
如懿正慨叹此时缺知己一同赏雪,一道小巧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偏殿门口。
正是白蕊姬。
翊坤宫好几年未曾有人来访,陡然间添了人气,如懿都有些不适应了。
她揣着手,身上一件石青色绣福字纹的衬衣,弓着腰向白蕊姬行了礼,
“蕊姬啊,你怎么来看我了,快坐下。”
白蕊姬并不想和她废话,更不想坐在另一只早已经布满灰尘的椅子上。
她从袖口扔出来一个盒子,掷在如懿面前,厉声问道:
“你给璟妤送的是什么?”
如懿瞪大眼睛,这盒子里装的是她送给璟妤的新婚贺礼,自然是她千挑万选的东西。
“蕊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面的东西或许不金贵,可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啊。”
盒子骨碌碌滚在地上,赫然露出了一只发绿的铜护甲,正是如懿从小拇指上摘下来的。
如懿怜爱地看着护甲,“蕊姬,你不知道,虽然你出身微贱,但璟妤好歹是个公主,应该要保持她的体面,你不懂这些,我这个做庶母的,也有职责教她。”
白蕊姬一脚踩到护甲上,这护甲本来就是铜片做的,一踩就变了形。
这刺痛了如懿的心。
她嘟嘴道:“蕊姬,你不能这样践踏我的心意呀。”
白蕊姬自另一个袖口中,抽出了另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