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求饶的如懿,很快被拖着,回到了翊坤宫。
皇上下旨,让她在翊坤宫禁足三月,潜心悔过,为她额娘的死忏悔赎罪,为容贵人祈福。
另外,这三个月里,不准太医给娴贵人医治。
如懿只觉刺骨的寒冷,让她忍不住地战栗。
她都成这样了,皇上不让人医治,分明就是想取她的性命。
她可是皇上的枕边人啊,皇上竟然迫不及待地要折磨死她。
此刻,她心口的疼痛,比小腹的疼痛更甚。
阳光透过窗纱上鹊踏枝的花纹,洒在如懿灰败的脸上,此刻偏殿里,依旧是浓重的血腥味。
想明白了皇上凉薄的如懿,喉咙一干,突然猛烈地想喝水,她喊道:“水,我要喝水,给我水。”
外面的冬梅不情愿地低头进来,给如懿倒了一杯茶壶里的冷水。
如懿顾不上冷热,咕咚咕咚地饮下,仿佛是饮血的恶魔,吓得冬梅往后一退。
这几日,没人下令让她离开娴贵人,她就得一直照顾下去。
嘉妃娘娘又找到她,说让她再辛苦一段时间,接下来,她每月给十倍的月例补偿。
冬梅当然愿意,反正她已经不怕娴贵人了。
如懿环顾四周,声音凄凉又嘶哑,“三宝呢?怎么不见三宝?他去哪儿了?”
想起三宝公公,冬梅撅起嘴来,她大声喊道:
“皇上说啦!您不配拥有一个掌事公公,三宝公公已经被拨去储秀宫伺候了。”
冬梅的快言快语让如懿心如刀割,她觉得三宝不会背叛她的,定然是厄音珠威逼利诱,才把三宝诓骗了去。
如懿眼睛通红,她的一切都被人夺走了。
额娘夺走了她的姓氏,为什么,她最亲近的人伤她最深,皇上还让她在佛前忏悔,她要忏悔什么?
如懿嘴皮干裂,她还是渴,无比的渴。
她舔舔嘴唇,怨恨溢满了她的整个胸腔。
皇上让她礼佛,她的前半生,除了和安吉大师的一见如故,何曾真心地礼佛。
抬首间,香案前的佛像神情悲悯,但在她看来,却嘴角含着讥笑,笑她的可怜,狼狈。
如懿神思恍惚,突然想到了那年安远寺内的老僧,她记得,那间对她充满诱惑力的房间里,遍布经幡。
如懿又伸手叫来冬梅,让她找来针线和蓝白红绿黄五色方块布。
冬梅眼睛一转,怕娴贵人又起了什么害人的心思,她决定先开口问一问,
“主子要五色方块布干哈呀?给容贵人缝个娃娃扎小人吗?这可不兴啊!”
如懿鄙夷地瞪了冬梅一眼,她自问从不会存害人的心思,更不会宫斗,哪怕是间接的都不行,又怎么会诅咒人呢。
如懿捂着小腹,淡淡地说道:“我要做经幡,对着额娘,忏悔,赎罪,懂了吗?”
冬梅决定,先给娴贵人搞过来再说,起码能让主子安静一会儿。
如懿对着满筐的五色布,更加觉得自己实在是心善。
她一针一线地,将额娘的名字缝上去,正如当年,额娘一笔一划地教给她写自己的名字一样。
她手里的针格外用力,仿佛要透过这五彩布,扎向什么人一般。
皇上让她向额娘忏悔,她却觉得,额娘应该向自己忏悔。
若不是额娘亲自抓了药来,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还有寒香见,寒香见伤了她,皇上却让她给寒香见祈福,这让她更加难过。
如懿将绣好的第一面经幡,供奉在了香案上,开始念起了熟悉的咒语。
冬梅抬头间,昏黄的烛光下,娴贵人的嘴角衔着一抹恶毒的笑,如同在施法的巫婆,将整个偏殿,笼罩在一片阴森下。
冬梅不禁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娴贵人拿起来了第二张彩色布,上面绣的,是容贵人的名字。
冬梅惊恐地往后退了又退,若是给那拉夫人缝经幡是为了祈福,那给容贵人,就是明晃晃的诅咒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懿在慎刑司受刑之时,那拉夫人的遗体被遣送回了那拉府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翊坤宫主位惇嫔娘娘赏下来的二百两丧葬费。
可皇上下令,不准发丧,只能草草下葬,这是他最大的仁慈。
青棠伏在额娘的身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放声嚎哭起来。
她再也没有额娘了。
明明刚过了两天好日子,明明说好要带额娘去游山玩水,今年她的丈夫到杭州任职,她们可以回到当年阿玛任职的江南,让额娘颐养天年的。
青棠被对如懿和皇上的恨意淹没,拉着额娘冰冷的手,她想,她就睁着眼看着,这对狗男女的下场。
因为隐约间,她已经猜到了阿筱入宫的目的。
青棠将额娘和阿玛合葬,两人的坟茔正在讷苏肯的墓后,如同生前一样,呵护着讷苏肯。
她给家人的坟头都添了一把土,从此在京城,她没有了任何亲人,也是时候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可是在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起风了。
青棠不知为何,心里发毛。
出京城的路上,青棠倚在马车上小憩,半睡半醒之间,她仿佛看见,额娘被关在笼子里,摇晃着冰冷的铁栏杆,说:
“救救我!”
青棠心里惶恐,她下了马车,又给额娘烧了纸钱。
心里又觉得不放心,给宫里的阿筱,重新去了信。
启祥宫
榻上,金玉妍正给嬿婉捏着孕后期浮肿的小腿,嬿婉最近睡得不好,即使吃了沐萍的药膳也无济于事,让金玉妍很是心疼。
汪芙芷坐在软凳上,若有所思。
见汪芙芷眼下乌黑,联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嬿婉随即明白她在想什么。
嬿婉递给汪芙芷一碗贞淑特意熬的红参茶,语气温柔,
“你只不过任由事情发展罢了,在其中并没有做过害那拉夫人的事,不必内疚,一切都是如懿的错。”
汪芙芷轻轻啜了一口茶,微微点头,她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只叹道,
“只不过是此事古难全罢了,我尽力平衡了,如今的局面,我也没有了办法。”
三人正唏嘘间,外面一阵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