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璟钺到了观月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余穗用过早饭之后又补了一觉,精神才好了一些,就从苓儿口中得到了秦璟钺过来的消息。
虽说早就听姜阔提过一句,但余穗只当那是句空话,她实在没想到秦璟钺竟然真的会来。
想到自己昨日所做的事,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却也不敢犹豫什么,快速地收拾好了自己朝着门外迎去。
“妾身见过世子。”余穗方才屈身行礼,秦璟钺就直接扶住了她的胳膊。
看着她略有苍白的脸色,他有些尴尬地问:“今日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余穗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和秦璟钺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但之前那些要么充满了算计,要么就是在秦璟钺被激怒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只有这次…
“劳烦世子挂心,妾身无碍的。”余穗小声说。
秦璟钺点了下头:“既是如此,你去准备一下吧,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听得秦璟钺最后一句话,余穗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她还以为就秦璟钺上次那样的态度,她要很久很久才能去祭拜父亲,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
难道是因为自己昨日那般主动,世子心里实际上是满意的?那自己
余穗不自觉的就抬眸打量起秦璟钺的侧脸来,秦璟钺不知她心中所想,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赶紧去收拾吧。”
余穗不敢再犹豫,她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只是跑进屋里拿了一个陈旧的木雕,那不是她自己雕,是最开始父亲教她时手把手带着她雕的。
可以说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了。
直到坐上了马车,余穗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低垂着头,满脑子里都是秦璟钺今日这过分明显的变化。
秦璟钺忽然道:“听姜阔说你今日喝了避子汤?”
他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余穗点了点头:“世子放心,妾身不会让世子难做的。”
秦璟钺神色晦暗不明,只意味深长地道:“你倒是懂事。”
就如今这样的形势,他确实也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就算真的要,那也得等宋骄阳回了宋京,大局将定的时候。
余穗耳尖微红,并没有接话,马车一路出了城,路也变得颠覆了许多,直到周围渐渐偏僻的看不到人烟,才终于停了下来。
秦璟钺率先下了马车,余穗心知是到了地方,她的心脏却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样,疼的厉害。
攥着胸口的衣襟,她终于还是跃下了马车,在自己面前赫然是一个小土坡,上面插着一个简易的木碑,碑上写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余穗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余稷的字迹。
余稷和她一样都识字不多,字写的也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像树杈一样,极易辨认。
土坡上的土明显能看出来是新翻上来的新土,这儿是父亲的坟冢没错了。
余穗颤抖着把带来的木雕放在了坟前,她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到底是昨日眼泪流得多了,今日看着这坟冢与墓碑,她竟是有些哭不出来。
父亲…
穗穗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枉死的,穗穗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余穗在心里暗自发誓,她必定会给父亲一个交代的。
秦璟钺就站在余穗的背后安静地看着她。
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他还以为她到了这里会嚎啕大哭,会毫无形象会引来旁人的注意,却没想到她竟是这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余穗终于起了身,那木雕被他放在了墓碑旁边,目光望向碑上刻的字,她问:“世子知不知道稷儿去了哪里?”
自得知父亲的死讯以来,她一直都被这个消息压得喘不上气来,竟忽略了余稷的去处。
现在看到碑上的字,她才恍然发觉她忘了余稷。
“他去从军了,应当快到东疆了,等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秦璟钺说。
东疆的彭将军是他之前的部下,他给了余稷信物,彭将军看到信物必然会传信给他。
“东疆…”余穗讷讷地重复,那应该是挨着东夷的地方吧。
…
草接着天,天映着草,入眼处好像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蓝与绿。
而在这片茫茫的草野里,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几座巍峨的宫殿。
一袭红衣的女子打马越过宫门,她背后跟着的是三名意气风发的青年。
青年们个个紧追着女子的马儿,前一个人刚挤到与女子并驾齐的位置,就被后一个挤下去,如此往复,但女子一直神色淡淡,像是没看到他们暗搓搓的争斗。
一行人横冲直撞,最后在一宫门前止住,女子翻身跃下了马,三个青年也是齐齐凑到了她身边。
“大妃对今日看到的可还满意?我都说了我东夷马肥兵壮,只要娘娘需要,我东夷铁骑必能帮娘娘得到一切。”其中一身材魁梧的男子凑到女子面前,语调里尽是自傲。
女子掀了掀眼皮,像是没听到他后话,只平静道:“大王子,你该叫我一声母妃。”
“什么母妃,这东夷谁不知您与父汗并无夫妻之实,待老头子走了,您迟早是我阿木函的大妃。”男人不以为意嗤笑一声,伸手要摸女子的脸。
女子扬了扬手里的马鞭,鞭子打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让男子的动作都僵了僵。
又一青年上前两步,挤开了自称为阿木函的男人,懒洋洋地道:“大哥你怎么又惹母妃生气?母妃既然想听我们这么叫,叫一声又如何?只要母妃高兴不就成了?”
青年不像阿木函那样高大,他衣服穿得松垮垮的,隐约能看到一个张扬的刺青从背后绵延到肩头,而那肩头处正是一凶狠的鹰首。
这是东夷可汗的第二个儿子,唤做阿那厉。
至于那个没说话的,则是老可汗的小儿子阿力木。
宋骄阳并不理这些人的争端,收了手里的马鞭进了殿,三个男人也急匆匆地跟了进去,他们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前面那抹嫣红的影子,像是草原里的恶狼盯上了柔弱无依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