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死后重生,听着不切实际,可确确实实发生在了顾云珂身上。
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打碎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梦中梦。
有关前世的梦一直困扰着她。
她重生了,重生在十五岁那年,去苏州探亲结束回府的路上。
重生后这一个多月里,顾云珂一入眠,梦境就反复不断。刚才又是那个奇怪的春梦,沈北枭的出现,让她吓出冷汗。
前世她身为沈北枭的侄妻,怎么会做梦和自己夫君的叔叔……
【顾云珂!】
【九儿!】
梦中两道不同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充斥在顾云珂的耳畔,身体颤抖了一会,嘤咛了一声扶额睁开双眼。
恍若黄粱一梦,大梦初醒。
含泪的双眸宛若琉璃,眉眼如画多添了几分水盈盈的光泽,浅寐过后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
“小姐,你刚……可是又梦魇了?”
小丫鬟芷福担忧的凑上前去询问。
近距离瞧见自家小姐这张脸,即使芷福经常能够瞧见,但今日的顾云珂穿着打扮都是男子的规格,她不自觉的红了脸。
软和的帕子带着栀子花的清香,贴在顾云珂的额前。
竟然又是这个令人心惊胆战的梦。
自打重生之后,刚才那场梦境时不时的会出现。顾云珂努力想看清最后一刻,朝她奔来的人到底是谁,可始终捕捉不到。
顾云珂心想:算了,约莫也是无关紧要之人。
不过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死了一回,不仅没能回到现代生活,还重生到了过去。
一朝穿越到娘胎,生下来便是得万千娇宠于一身的顾家嫡女。只可惜走错了一步便满盘皆输,顾云珂看中沈璟晏的相貌和地位,逐渐心生爱慕,赔上整个顾家。
最开始的满怀期待,之后才发现,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替身。
沈璟晏爱的是侧妃苏清梨,而顾云珂于他而言,只是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罢了。
沈璟晏身为嫡长孙,极受太祖爷的器重和厚爱,待太祖皇帝驾崩,沈璟晏的父君沈东临登基后,朝中局势变幻莫测,逐渐对这个儿子产生了猜疑,想要另立皇储。
顾家成了沈璟晏弑君的一把好刀,参与了沈璟晏每一个完美却残忍的计划。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为了不留下权谋的把柄痕迹,沈璟晏竟诛了她全家,只留下顾云珂一人。
想到前世,父兄死在眼前,顾云珂心里一疼,她好歹是个穿越者,没想到最后输给历史的推动和沈璟晏这个心狠手辣的土着。
顾云珂皱眉缓了口气,拿起帕子搭在脸上,宽慰身边一脸担心的小丫鬟:“没事,小小梦魇罢了,我们到哪儿了?”
芷福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小姐,我们眼下还在郸州,估摸着还要三日才能抵达景都皇城。”
只有三日?
那她更不能赶着回景都,前世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沈璟晏,顾云珂还眼巴巴的贴上去,现在最不想见、不想有瓜葛的人就是他。
这回得避开。
顾云珂按了按眉心,唇角扬起一抹笑:“不急,让徐叔往南边去,拐个弯儿先去大觉寺小住几日。父兄下个月就要上战场,我帮不上忙,帮他们去祈福。”
芷福啊了一声,犹豫地说:“可是小姐,老爷让你尽早回去的。少爷他们派人催了好几回,都等着你回府,夫人还说想你想的心都要碎掉了。”
顾云珂如水的眼眸里盛着笑意,伸手过去捏了捏小丫鬟软乎乎的脸蛋。
“行啊芷福,胆子肥了,是谁说一切都听我的?早知道你不听话,我还不如带薇馨回外祖母家探亲呢。”
“别呀小姐,您可错怪我了,是您之前念叨着,要赶紧回去准备的。”小丫鬟委屈的瘪了瘪嘴,到底年纪还小,藏不住心事,不禁吓唬。
顾云珂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我要回去准备什么?”
芷福无奈地提醒:“来年宫中要给三公主选伴读,您想好好念书去宫中做伴读,便能离世子殿下再近一些。而且过几日世子要去近郊围场打猎,您不也想跟着去吗?”
原来是这两桩破事……
“不读了,不去了!”顾云珂干脆利落的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强调,“芷福,日后不许再提起沈璟晏,本小姐更不会和以前那样追着他。”
芷福惊讶的啊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顾云珂的额头,犹豫地问:“小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您不是爱慕世子殿下非他不嫁吗?您还说世子殿下人中龙凤,日后必定位高权重。”
“啧,谁没个年轻、被利益蒙蔽双眼从而为爱疯魔的时候?”顾云珂坐直,扶了扶头顶的男子发冠,清了清嗓子捏出一个还算低沉的声音,转移话题,“鸭头,我和你说过的,你现在应该叫我什么?”
她身着一袭清月宝蓝色的圆领袍男装,身姿挺拔修长。那件袍子剪裁得体,将她纤细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仿佛量身定制一般。
顾云珂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绘有山水图案,轻轻摇动间,带来一丝清风凉意。然而,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却无法掩盖住她身上散发出的独特魅力——那种属于女子的勾人媚意。
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微微拂过白皙的肌肤,更增添了几分迷人风情。眉眼如画,朱唇轻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充满了说不尽的妩媚与妖娆。
尽管穿着男装,但她骨子里透出的女性韵味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芷福红了脸:“小姐……”
那柄折扇勾住小丫鬟的下巴微微抬起,顾云珂挑眉:“听话,叫声少爷听听?”
芷福哪还记得要反抗,软软的开口:“少……少爷。不过您刚才的姿态,可真像二少爷呢。”
二少爷是她的龙凤胎哥哥顾云瑞,兄妹二人性格迥异,但皮囊倒有几分相似的。
顾云珂满意的松了手,拿起旁边的铜镜照了照,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和二哥是龙凤胎,肯定是像的。但总感觉还是娘里娘气了些,你帮我的包袱里的眉墨拿来。”
芷福不明白“娘里娘气”是什么意思,乖乖的把眉墨找出来递给自家小姐。
一身男装,英气和柔美并存。
对着模糊的铜镜,顾云珂拿起眉墨涂抹自己的远山眉,几笔勾勒修改成了俊朗大气的剑眉。
“嗯好多了,再点颗黑痣。”
眉墨往左眼下方点了一颗泪痣。
对妆容满意之后,顾云珂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按住芷福的手背,一本正经地问:“芷福,我先前是不是有一块玉佩,上面是小兔子的?”
“有的小姐。”芷福很快回想起来,“那是老爷和夫人去大觉寺求来的,您满月那日戴上了。”
“那现在在哪儿?”顾云珂赶忙追问,时间过去太久,她确实想不起自己把这块玉佩放在哪儿了,最后竟然到了苏清梨手中。
“记得您幼时有一段日子时常生病,后来请大师来瞧了,说是您年岁太小,生肖压不住您的病气。老爷便把玉佩摘下让大师放在大觉寺的清池洗涤,给您戴上了银项圈。话说!玉佩放在大觉寺都快五年了,您这回去刚好把它取回来。”
看来玉佩现在还在大觉寺,这回去一趟刚好把玉佩取回来,待到太后生辰寿宴,她要再次戴着玉佩进宫。
只不过这回,苏清梨别想再捡漏了。
顾云珂若有所思。
前世从苏州探亲回去,沈璟晏对她虽然不存在男女之情,但还是像照顾妹妹一样和颜悦色。
直到苏清梨的出现,沈璟晏的眼中心中再也装不下顾云珂,而沈璟晏和苏清梨相遇,应该是在太后千秋生辰,宴请朝臣家眷入宫那一次。
前世,是大哥顾云瑄去大觉寺给她取回了玉佩,后来进宫贺寿,顾云珂觉得玉佩能衬衣裳的颜色,便戴了回去。
苏清梨说过,那枚玉佩就是在那时候,被顾云珂不小心丢在了宫里,才让还是奉茶宫女的苏清梨给捡到了。
不过她想不通,玉佩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懒得再去想这些烧脑的事,顾云珂往后懒洋洋的一躺,打了个哈欠:“我再睡会儿,等到了大觉寺,再叫醒我。”
去寺庙祈福,反正也耽搁不了几日。
芷福欲言又止,乖巧捧着脸点点头,掀开帘子让徐叔驾车往大觉寺的方向驶去。
血红色的夕阳燃烬了最后一抹云熙。
冬去春来,春日里的气候两头寒凉。
郊外的官道上,唯有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前行。马车的车厢外悬挂着标有顾字的灯笼,红色的灯笼随风摇曳,车辕上坐着一名车夫,挥舞着马鞭,驱使着马匹稳定地前进。
临近昏沉的夜幕落下之前,总算抵达了大觉寺山脚下。
顾云珂跃下马车,轻轻推开芷福想要搀扶的手,舒舒服服的展开手臂伸了个懒腰,扭了几下腰身,“不错不错,深山里的空气就是香。”
芷福没眼看的捂住脸:“小……少爷,斯文斯文。”
难得换一身男装扮俊俏儿郎,顾云珂才不愿继续做那些闺阁女儿的虚礼。
门口清扫落叶的小和尚瞧见傍晚还有客造访,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不解,迎上去说道:“施主留步,夜里起了风上山路不好走,寺内夜间也不留客。施主若是上香祈福,不如明日再来?”
顾云珂见这小和尚胖乎乎的,站在她跟前才到她腰间,忍住摸一把小光头的冲动,取下腰牌递给他。
“小师父,今夜叨扰了,明日再上山我怕耽搁回京的时辰。”
小和尚揉了揉眼睛,看到汉白玉上面刻着的顾字,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原来是顾家公子,请施主随我上山,寺内一直备着干净的厢房。”
顾云珂抿唇笑了笑,心想家族的身份果然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