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来唐兄对我大越女子颇为满意,这样如何,明日我就叫人去将那花魁买来,让你带回北周府中。”
“不可,谢谢良兄好意。”
他转头道谢。
“既然如此,那看来唐兄对这次协作事宜是有主意了,还请唐兄回去向北周皇帝多多美言,好让我们两国联手,一举拿下西浓国,事成之后,靖州就是你们的了。”
确实如此,此次来大越,确是为两国事宜而来,不过,自十年前,他便改名换姓,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这些年里,最初是不停的找她后来又听说段府五十多口人,家奴被悉数杀尽,段家人被流放至陇南地带,他便又开始了找他们,至今,找的他都要忘了自己到底在找谁,却没想到,会在青楼看到她。起初,她进来时,他并未注意,可当琴声响起时,他便有所注意,直到后来弹到《铮铮》,此曲是周夫子成名作,难度极高,周夫子在世时,也只传了一人,那就是他关门弟子玉和泰安公主,因此,他也曾在她练习时听过一二。
唐琣沉默良久,一时间竟忘了周围的人与物,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当时,她骄傲如此,从不肯轻易将琴技展示于人,但今日,却在这烟柳之地,将绝世好曲弹给一群丝毫不懂音律之人,被言语侵扰,也只是听之任之,还要卖笑三分。
“你们先回去吧!多谢各位将军今日款待,唐某……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辞别众人,唐琣一个人绕着上京城又走了许久,直到再次路过南楼,站了许久,此时,夜深人静,已过三更,就连南楼外,也一片安宁。他飞身跃上顶楼,俯视了一圈才记起,他只是见了她,并不知晓她住哪间房。
房内,她定定的坐在梳妆镜前,镜中人妆容精致,发型一丝不苟,可唯独神色少了些光彩,面容恍惚。
“应该……有十年了。”
这些年来,她鲜少记时间,今日仔细回想,往事模糊不堪,竟像是做了一个晕乎乎的梦般。
“是已有十年。”
身后突然出现低沉的男声,惊的她手一抖,打掉了面前的镜子,镜子落地,声音清脆,瞬间便成了一堆碎片,她没看身后,反而急忙低头拂袖去捡。
“别捡了,碎了买一个就是”
手突然被抓住,她像是触电般,愣在当地。
“你可还认得我?”
看她不出声,他忍不住将她拉了起来,看着她问道。
“认得。”
她抬头,神色慌张,眼有微微泪光,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
他则是神色深沉的看了她半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好按着她坐了下来,转身又倒了杯桌上的,早已凉透的茶。
“那日掉下山崖,便不见了你,后来多方打听,也未曾有半分消息。”
他神色不惊,慢慢悠悠的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般,只是眼里却不是别人的情感。
她盯着面前的茶杯出神,似在听,又似没有听。
“你若是愿意,我为你赎身。”
看她不说话,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她仍是盯着杯子出神,没有回答一句。
“三日后,我回北周,你若是愿意,我来接你。”
他起身关门,又循着原路一路返回。刚才,正想着夜深人静,她定是休息了,不想,飞身跃起时,竟看到有一屋子亮着,窗前隐隐约约坐了一个女子。他身手轻巧的开了门进去,果真是她,正坐在镜子前发呆,就连身后有人也未曾发现。
第二日
“姑娘,你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昨日看你脸色不好,今天不在多休息会儿吗?”
一大早,冬巳推门进去,就看她坐在地上,脸色无神,像是一整夜都没睡的样子。
“姑娘,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能否说给冬巳听听。”
冬巳上前,将她拉起来,又推着她坐在床边,这才神色担忧的询问。
“冬巳,我,我想离开这里了。”
“离开,为何离开,这里不好吗?”
看她这样说,冬巳不禁有些好奇,不过一日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个人……他邀我跟他走。”
她突然一笑,像是解脱般松了口气。
“是,是昨日让姑娘神色大变的那人么?姑娘,你可要想好,咱们南楼出去的人,多是做不了正妻,到时委屈的还是姑娘。”
“我没想做什么正妻,只是有个我找了很久的人,他突然出现了,还邀我跟他走……我就想跟着他,住山洞,睡草堆,食野兔,我只是想这样跟着他。”
冬巳看她面带微微笑意,似在回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些年,见到的不是她一个人独处冷漠的样子,便是约见客人时,闲散不达眼底的笑,现如今这样子,倒是从未见过。冬巳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担忧,但看她眼中带着期待,便也不好再多问,只是由着她自说自话,絮絮叨叨。
“那姑娘便去吧!只是……若是以后过的不随意了,记得给我来信。”
冬巳看她良久,知道她心意已决,也只能随她心意。
三日,眨眼便过去了,这三日,冬巳还想着替她收拾些细软衣物什么,但她倒好,一件也不带。
“冬巳,我想抛弃这十年来所有的一切,这些东西,一件都不想带走。”
今日日光大好,许久不出城了,城外生机盎然,她少见的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衫,是极为普通的样式,又戴了一顶白色的帷帽,将夏日的凉风都遮在了薄纱外。
旁边是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前面则是那天所见的穿了棕色皮革护甲衣服的三个男子,一个络腮胡,一个十分粗壮,剩下一个冠发高束,身姿挺拔,侧脸有一道不大不小的疤,冬巳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没说,最后扶着她上了马车。
“望你来日与有心人长相厮守,若是不随意,那我便来接你。”
“今日以后,我会时时期盼见你,但也期盼不见你。”
她伸手摸了摸冬巳额前凌乱的碎发,明明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可是照顾她的却是她。
车马渐行渐远,她向后看了看,冬巳依然站着,隔的远了,竟有些陌生,回头,前方是高大的背影,后方则是旧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