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勤父母、李云程和庄敬在订婚宴上聊到往事,一起开心大笑的事,张之义几乎都不知道,让他有了一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情变得极其槽糕,又回到了因为莉莲与庄敬吵架那段时间里的患得患失,有时下午下班都不想回家,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书。
张之义不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家庭责任感的人,而是认为自己太忙了,事情太多,工作压力太大,忽略了一些事情,或者说是以前不在意罢了。想到以前庄敬说的“三宗罪”就心烦。他想起来,第一次说的“三宗罪”和后来他在岳父岳母面前解释的“三宗罪”有不同之处,第三条分别是“红颜知己太多”和“不做家务”。他想了想,自我安慰是庄敬在老人为他留了脸面。
先是因为莉莲的事,和庄敬闹到离婚,后女儿又忽然订婚,又要结婚,张之义低落的情绪一直缓不过来,经常一个人发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从莉莲那件事开始,他感觉和庄敬之间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有时长有时短,有时窄有时宽。他决定和庄敬谈一谈,很严肃认真地谈一谈。
下午快下班时,庄敬接到了张之义的电话,请她到落梅居。
庄敬走进约定的房间坐好后,张之义把手里的菜单递给她:“看看想吃什么。”
庄敬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怎么想起来要单独请我吃饭?”
张之义看着她圆圆的脸上浅浅的笑容,想起以前他给父母介绍说认识了一个脸像红苹果的姑娘,第一次带她和家人见面后,父亲开玩笑说:“倒真是像苹果,就是这苹果大了点儿。”如今这苹果比以前小了一圈,看上去也没那么新鲜了。
结婚一个月庄敬就怀孕了,他的工作越来越忙,应酬越来越多,还要抽出时间回父母家里吃饭。孩子稍大一些,各种各样的课外班占据了庄敬所有的业余时间。各人忙各人的事,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单独和庄敬吃饭是什么时间的事了。
庄敬很认真地翻看着菜单,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着:“怎么这么贵?”
张之义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说:“不贵,我天天忙得顾不上家,挣来的钱还不够请你吃顿饭吗?”
庄敬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放下菜单:“你是有话想和我说吧,你不说,这顿饭也吃不好。”
张之义慢慢地把头转回来,看着庄敬,看着看着就红了眼圈:“敬敬,你上次提出来离婚,不是临时赌气,是不是已经想了很久。”
庄敬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是的。想过很多次,也想了很久了,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本来以为这一次可以下定决心了,但是最终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家,舍不得蓁蓁,舍不得姑姑和姑夫,舍不得李云程和晓佳。总觉得一离婚就一无所有了。”
张之义难过得手忍不住发抖:“敬敬,我一直认为我们是很幸福的,你心里对我有不满,为什么不说?”
庄敬盯着他的眼睛:“我以前说过很多次,你每次都说我无理取闹,说我多心,说我不讲理。我后来不愿意说了,越来越不愿意说,再后来我就把所有的不满都咽下去了。”
张之义叫来服务员,点了三个最贵的菜,想了想,又点了一道水煮鱼。他捂着自己的心脏,一字一字地说:“敬敬,我一直努力,想要给你我能给你的最好的生活,从来没有变过。我说你多心,说你不讲理,也是我表达自己的意见,我对世界的认识也需要过渡,需要时间。你不说了,相当于你把我扔在半路上,自己走了,等我发现你走远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过,你知道吗?还有那个李云程,你是不是什么话都和他说,人间三美,美食、美景和美人,美食是第一位的,你什么时候和我讨论过美食、美景和美人。那个李云程,他以前根本就不会做菜,后来把水煮鱼、水煮肉、毛血旺、麻婆豆腐什么的做得那么好,专门做你喜欢吃的菜,他什么意思。”
庄敬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张之义,你今天是请我吃饭,还是来控诉我的。年轻时谁会做饭,不都是后来学的吗,高晓佳不仅不会做饭,而且从来不进厨房,李云程不止会你说的那些菜,人家现在川菜、粤菜都能做得一流水平。再说人家不是专门做我喜欢吃的菜,是因为高晓佳爱吃,是李自扬喜欢吃,人家是做给老婆儿子吃,我只是蹭饭吃的,蹭饭吃的,懂吗?”
张之义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服气地说:“那他年三十往我们送菜,几个意思?”
庄敬笑了笑:“你们家不让吃辣椒,过年了,我和蓁蓁都喜欢吃,是,是他特意多做一份,这不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情谊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两家这么好的交情,就这一个意思。”
张之义拉住庄敬放在桌子上的手:“敬敬,我心里不舒服,总觉得你离我很远。我也不想蓁蓁嫁给李云程的侄子,我是不是心理变态了。”
庄敬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之义,你不是不想让蓁蓁嫁给李云程的侄子,而是不想让她嫁给任何人。这不是心理变态,只是舍不得,这是身为父亲的正常感情。”
菜量不大,两个人吃刚刚好。吃完饭,又看了一场电影,逛了会儿街,张之义坚持让庄敬买几件衣服。试衣服的时候,售货员羡慕地说:“先生对你真好。”庄敬看着镜子里头发已经白了近三分之一的张之义,心想到底是夫妻缘分一场,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总算没有大到不可原谅的错误,就这样也算不错吧。庄敬的心情一下子释然了。
张之义看着镜子里眼神松散的庄敬,俯下身问她:“这么专心,在想什么呢?”
庄敬微微一笑,指着镜子里:“你看你比年轻时更帅了。”
张之义拿出手机,拍了镜子里的合影,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说:“我觉得自己比年轻时更爱你。”
庄敬脸红了,微嗔:“在外面呢。”
庄敬拉着张之义跑到三楼少淑装区,说:“给蓁蓁买件衣服吧,你很久没送过闺女礼物了。”
张之义想不起自己多久没给女儿买过礼物了,心里又升起了那种酸痛的情绪,眼圈一红:“我是不是太忽视你们了。”
庄敬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心比刚才又软了几分,轻声安慰:“你太忙了。”
张之义想起自己以前热衷于参加的那些饭局、酒局、k歌,一下子感觉没什么意思了,握紧庄敬的手,略带哽咽地说:“女儿就要结婚了,以后我会多陪陪你。”
张蓁蓁穿上卡其色中长双排扣风衣,戴上墨镜,在穿衣镜前左右照了照,笑咪咪地问:“爸爸,今天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的礼物?是不是因为我要结婚了,心里舍不得啊。”
张之义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是啊,爸爸舍不得,那你能不能明年结婚,再在家里留一年?”
张蓁蓁盯着爸爸看了一会儿:“爸爸,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我了。看在你今天送礼物的份上,我真诚地劝你一句,以后多陪陪妈妈,别让你老婆过得太孤独了。你看云程叔叔,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工作也没比你差。至于结婚的时间,既然已经选好日子,那就不能变了,哪有订两次结婚日期的道理。我结婚后,你和妈妈甜甜蜜蜜地过二人世界,就算是我送给妈妈的五十岁生日礼物吧。”
不等张之义说话,张蓁蓁迫不及待地与李自勤视频,侧着身子说:“勤哥,爸爸送我的新衣服,你看好不好看?”
李自勤一连声地答:“好看,好看。”
张蓁蓁语气中有点儿撒娇:“勤哥,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爸爸不是真的不同意,只是舍不得我。前几天说了重话,今天就送我礼物来道歉了。”
李自勤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说:“蓁蓁最通情达理了,蓁蓁说得都对。明天早晨七点半我来接你,不用早起,我会带早饭,你在车上吃。”
张之义听得嘴里直冒酸水。心里想自己的女儿早被哄得晕头转向了,别说是结婚,就是被卖了,都得乐呵呵地帮人家数钱。看向庄敬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