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广龙正在叼着烟头摸牌，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娘的，谁在背后蛐蛐老子！”
    他话音一落，小眼镜和其他人笑得一脸贱样。
    “龙哥，你昨晚不是吹牛，说有女明星对你投怀送抱吗？”
    “对对对，八成是那女明星想你了呗！”
    “咱龙哥终于出息了，入了女人的法眼。”
    小眼镜挥了挥手，“你们会说话嘛，啊，会不会说话！”
    杜广龙以为他要憋什么好屁，呼出一串烟圈儿，笑眯眯地斜眼看他。
    “那是女妖精！”
    “咱龙哥啊，是往那西天取经的……”
    啪！
    杜广龙一巴掌把他按在牌桌上。
    “混账东西，老子花钱把你重新送进学校，你敢不好好学习，老子一巴掌扇死你，信不信！”
    小眼镜抬起头，没脸没皮地龇牙乐。
    “龙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进了校门，我肯定好好学，将来报答你。”
    杜广龙咬着嘴唇上的死皮，把手中的好牌往桌上一撒。
    手指点着一个个光膀子大汗。
    “到时候，该上学的去上学，该上班的去上班，东子，还有你，到了顾家的场子，罩子放亮点。”
    “这群人里面，数你机灵，兄弟们有事，你要第一个站出来扛，听懂了没有？”
    这是杜广龙能做出的最好安排了。
    陆根生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陆异让他看到了人生的无数种可能。
    他终于明白，人就像一株植物，长在哪里，遇到什么风雨不重要，重要的是，随季节生长。
    这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
    这群小崽子绝不能整天跟他混日子，跟他一样摆烂。
    “龙哥，放心吧，三哥给开的工资，我们都看过了，足够供小眼镜他们几个人……”
    东子对杜广龙充满感激。
    尤其是他看到小眼镜拿着录取通知书热泪盈眶的时候，才明白这个“大哥”是真正的“大哥”。
    为兄弟们开山找出路，他是一点也不含糊。
    “滚，就你们那仨瓜俩枣的，承担什么学费，自己留点，全都寄回家里去。”
    “他们的学费我会想办法的，小眼镜，还有你们几个，都记住，东子他们请你吃饭你敞开肚子吃，但是给钱，谁都不许拿。”
    杜广龙的规矩，就是两个。
    一是记住，二是不许。
    他到达过人生的巅峰，也曾坠落到黑暗的低谷。
    看透人性，但依然相信我本善良。
    “龙哥，我们记住了！”
    小眼镜嘴巴一瘪，眼睛红了。
    “今晚都早点睡，明天都给我收拾干干净净的，去墓园拜会老爷子……”
    陆根生的五七日就要到了。
    当初陆根生一走，他没多大感触。
    但那种莫名的经过一日日沉淀，就像小蜘蛛在他心里结了张网一样，捆的他彻夜难眠。
    在陆异面前，他故意装作不在乎。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感觉陆根生时不时地出现。
    “那个女妖精，把老子也传染成神经病了！”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小眼镜擦擦眼泪，“哥，神经病不传染。”
    “滚犊子！”
    龙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看他的背心都是窟窿，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
    “王八犊子，留着新衣服抱窝呢？”
    “再让我看到你穿这些抹布，老子扒了你的皮！”
    小眼镜听得又想哭又想笑。
    愣在原地抹了半天眼泪。
    一个箭步冲过来，径直扑到了杜广龙的怀里。
    埋头呜呜痛哭。
    “神经病玩意儿，哭个鸡毛……进了学校，到了岗位，都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杜广龙不知所措，巴掌悬在半空。
    嘴上狠得跟刀子一样，最终手却抚摸着小眼镜的后背，轻拍着。
    见状，这群因为各种缘故流落街头，找不到出路的半大孩子，眼里都湿漉漉的。
    ……
    梁诗玥一开门，看到陆异拎着水果站在门外。
    激动地连要出门做什么都忘了。
    “陆异，你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妈，陆异来了。”
    她拎过水果，拉着陆异进了客厅。
    “小异来了，阿姨还有一道菜就做好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梁诗玥的妈妈微笑着从厨房出来。
    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拉着陆异往沙发上坐。
    “哎呀，我要下楼买酱油的……”
    梁诗玥看到妈妈手里的炒勺，才想起这茬。
    “不用了不用了，一道素菜汤，不加酱油反而更好，你陪小异说说话，一会儿开饭！”
    梁妈妈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瘦削。
    陆异疑问的话到嘴边，在梁妈妈亲切的注视下，又咽了回去。
    “阿姨，给你添麻烦了。”
    梁妈妈点了点头，转头进了厨房。
    ……
    梁诗玥拿着手机，开心地靠在陆异身边。
    “小雅约我去公园游船，哎呀，我好像还没坐过游船呢……”
    “不许去！”
    陆异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
    “为什么？”
    梁诗玥猛地扭头。
    樱桃小嘴都张成了一个小圆圈，想从陆异脸上找到答案。
    陆异压低了声音。
    “你不是觉得她变了吗？将来你们不在同一个城市，来往也少……”
    “如果你喜欢游湖，等我带你去凤城玩的时候，陪你玩个痛快！”
    梁诗玥是心思细腻至极的女生。
    从小到大，只交过林小雅这么一个亲密的闺蜜。
    陆异不敢想象，如果她看到林小雅如今的心态和形象，会遭受怎样的打击。
    梁诗玥鼓着腮帮子，歪头想了片刻，“也好！明天是陆伯的五七，我和妈妈也要一起去墓园……”
    她找了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借口，很快就把心头泛起的那丝疑虑抛之脑后。
    陆异攥住她的手，“小玥，不管什么时候，都相信我，好吗？”
    梁诗玥看他一脸严肃，仰起头，认真地答应着。
    确定她不会再去，陆异起身，走向厨房。
    “阿姨，谢谢你为堂伯准备的那些，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妈妈关了火。
    取下挂在调料架上的防烫手套。
    “你堂伯与我也是旧相识，就算没有你这层我关系，这些也是我该做的。”
    “小异，这次送完老陆，你们很快也要开学了，七七日就别回来了，交给我来做。”
    陆异点点头，接过手套，“阿姨，我来端吧。”
    梁妈妈朝外面喊了一声，“小玥，来端菜，看看陆异，再看看你，以后可不能那么懒散。”
    “妈，我这是在自己家好嘛？”
    面对自己最爱的两个人，梁诗玥没有任何拘束地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