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勒蒙从睡梦中醒来,窗外透着柔和的灯光。
清凉的晚风吹过,窗边的丝绸窗帘轻轻摇曳,耳边传来阵阵蟋蟀的鸣叫声,清脆悦耳。
“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亚瑟将手中的书合上,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你一定想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吧?今天已经是5月6日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你足足睡了一天半还多。”
亚瑟的语气故作平静,却掩盖不住话语中暗含的责备之意。他似乎并不在意菲勒蒙的感受,语气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傲慢。
菲勒蒙很少听到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你总是让我等这么久。”
“阿尔特。”
菲勒蒙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不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样。
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亚瑟。亚瑟罕见地戴着一副眼镜,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书,书皮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封面。
亚瑟随手将书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你以前也这样过一次,记得吗?”
“我……”
“就是你刚到大学任教一个月左右的时候,12月24日那天,你带着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昏睡了整整半天。下一次,你打算让我等多久?”
菲勒蒙很难想象,除了亚瑟·弗兰克,还有谁会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话。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喃喃自语道:
“难道那一切不是梦吗?”
“还没睡醒吗?”
亚瑟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难道说,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探索英格兰银行地下的秘密,揭开梵高遗作之谜,还有伦敦沦陷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都只是他的一场春梦?
菲勒蒙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风吹过,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轻轻摇晃,夕阳的余晖透过水晶,在地板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如此美妙的景象,不像是出自他的脑海。所以,他并没有在做梦。
“是梦,是梦吗?难道说,那一切都是梦?”
“你睡了这么久,肯定做了很多梦,梦到其中一个也不奇怪。”
亚瑟转头看向窗外。
“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做梦太早,回忆太迟。”
的确如此。
夕阳西下,现在既不是入睡的时间,也不是回忆梦境的时间。此刻,正是最接近现实的时刻。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现实。”
“我一直都遵循理性。”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葡萄酒香气。菲勒蒙注意到亚瑟的语气有些奇怪,于是问道:
“你喝酒了?”
“一个人等得无聊,就喝了一点。”
菲勒蒙这才注意到,矮柜上除了书之外,还放着一个没有标签的葡萄酒瓶,以及一个沾着葡萄酒渍的酒杯,杯中的酒液已经见了底。
“竟然连标签都没有。”
“撕掉了,在庄园里我一直都是这样喝酒的。”
菲勒蒙知道他在撒谎。
因为他曾经见过亚瑟炫耀昂贵葡萄酒的样子。说到底,亚瑟就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人。
“如果我知道这是来自玛歌酒庄或木桐酒庄的葡萄酒,就会觉得它更加香醇;如果我知道它来自一个不知名的酒庄,就会觉得它索然无味?语言就是如此的不精确,区区几个字,就想妄图描述真理,真是可笑。”
菲勒蒙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亚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他一定是在模仿某个人的言行举止。他总是喜欢这样,通过模仿和炫耀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所以,你要不要来一杯?”
菲勒蒙本想拒绝,但不知为何,他却感觉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亚瑟拿起旁边的一个干净酒杯,给菲勒蒙倒了一杯酒。
酒杯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但亚瑟并没有在意,直接倒满了酒。
菲勒蒙接过酒杯,杯中的酒液颜色很深,几乎接近黑色,散发着浓郁的果香。他浅尝一口,即使是他这种不懂酒的人,也能感受到这瓶酒的品质非凡。
“你现在一定在想,”
亚瑟突然开口说道,
“我究竟在这里等了你多久,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对吧?”
的确如此。菲勒蒙对亚瑟的洞察力感到有些不快,但他确实很想知道答案,于是点了点头。
他们的对话节奏完全被亚瑟掌控着,一如既往。
“你从5月1日进入地下,到5月5日才回来,整整过去了四天。你当时的精神状态很差,我根本无法从你口中问出什么,你一回来就昏迷不醒了。我把你安顿好之后,你就一直睡到了现在。”
亚瑟讲述着菲勒蒙的经历,但他却感觉自己对这段经历毫无印象,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看来,他确实进入过地下,但关于地下的记忆却模糊不清。他是怎么回到地面的?
还有,被他视为现实的伦敦独立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在那里没能救出爱丽丝,还亲手杀死了爱德华……
“对了!”
菲勒蒙猛地坐起身。
“爱丽丝,爱丽丝怎么样了?”
“没想到你和莉莉小姐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直呼其名了。”
亚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菲勒蒙。
好在亚瑟似乎对他的口误并不感兴趣,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菲勒蒙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亚瑟解释“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
“她已经回去了,虽然衣服有些脏,但看起来毫发无损,不,应该说比之前更好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
亚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
据菲勒蒙所知,亚瑟和大多数英国贵族不同,他是一个非常坦率的人,很少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像现在这样,流露出如此复杂的情绪,实属罕见。
菲勒蒙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亚瑟。”
“嗯?”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我还是想问,在你看来,爱丽丝·莉莉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
在菲勒蒙的记忆中,存在着两个爱丽丝。
一个是金发碧眼的爱丽丝,被爱德华残忍杀害,从高空坠落;另一个则是黑发黑眼的爱丽丝,被他从地下救出,回到了地面。
巧合的是,这两件事都发生在5月1日至5月5日之间,菲勒蒙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记忆。如果按照亚瑟的说法,被他视为现实的金发少女……
“当然是黑色,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以后再跟你解释。”
亚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追问,或许是他相信菲勒蒙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许是他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总之,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趁我昏迷的时候,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菲勒蒙的问题,亚瑟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时而像是一位陷入沉思的哲学家,时而又像是一个被难题困扰的孩童。菲勒蒙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矛盾的性格。
“我问了。”
“然后呢?”
“她说,她不记得了。”
“不记得在地下发生的事了?”
“不,她不记得学术研讨会的事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菲勒蒙和亚瑟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老管家站在半掩的房门前,毕恭毕敬地敲着门。他明明已经看到了他们,却依然坚持要等他们回应才肯开口。
“没看到我在和朋友聊天吗?”
亚瑟语气不悦地说道。
“很抱歉打扰您,先生,但老爷说有要事找您。”
亚瑟刚想起身,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抢过老管家手中的文件,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房间。
菲勒蒙认出了文件上的内容,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什么时候出现的?”
“根据我的调查,应该是昨天凌晨,也就是……”
“5月5日。”
“什么?”
亚瑟疑惑地回头看向菲勒蒙。
“昨天是5月5日。”
“是啊,然后呢?”
菲勒蒙撑着拐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由于长时间躺着,他的腿脚有些麻木,差点摔倒在地。
老管家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菲勒蒙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文件。文件上密密麻麻地印着许多文字,在最上方,赫然印着一个罗马数字“v”。
“和我一样。”
菲勒蒙喃喃自语道。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如果不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他一定会疯掉。
那是去年的圣诞节前夜。
就像亚瑟刚才说的那样,那天晚上,他登上了爱尔兰圣人塔的顶端。无路可退,无数看不见的怪物正沿着阶梯向上攀爬,对他穷追不舍。
为了活下去,他选择向神明祈祷。但他祈祷的对象并非天上的父,而是隐藏在暴风雨背后的邪恶阴影。
然而,那里是塔顶。
在距离海洋最远的地方,他竟然妄图借用深海的力量。但不知为何,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就像人类的祖先第一次从海洋爬上陆地,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呼吸一样,他也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该如何借用深海的力量。
他仰望星空,许下了愿望。
塔顶比地面更接近星空,他想将天空化作海洋,借用深海的力量。他对着星空,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
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他的灵魂被束缚在了数十亿年后的未来,一个宇宙彻底冰封的时代。在那里,他遇见了统治着一切生灵的至高存在。它自称“耶和华”,用戏谑的语气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仅仅付出了灵魂和一万个意识,就换取了颠倒乾坤的力量。
爱德华就是他的另一面。
爱德华试图利用他潜入老法院大学,但计划失败后,便与大学的敌人——黄色外墙公司联手,占领了伦敦。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爱德华不断地穿梭于梦境与现实之间,试图迷惑他和爱丽丝,并伺机杀害爱丽丝。如果爱德华一开始就拥有操控现实的力量,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爱德华是在进入地下之后,才获得了操控现实的力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