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说得没错，阿豪就等在楼下，等到其他负责人都跟着堂主走了，阿昆都开始在曲水香的提醒下准备登记了，他才等到下楼的陆炜。
    那边曲水香本来在跟阿昆说大小姐什么性格、大概喜欢怎么做事的人、他应该怎么做更好一点，发现阿豪没走，还暗搓搓偷听，赶紧就假笑着快步离开了。
    开玩笑，这一刻大家都是竞争对手，第一次在大小姐面前做事，不得追求个尽善尽美？
    阿豪一看陆炜出来，后面纪灵没跟着，赶紧跑过去：“炜哥炜哥！”
    他不用开口陆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把捏住阿豪的嘴，把帅小伙直接捏成一只小鸭子，“阿豪，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要学会自己考虑问题。”
    陆炜说这话时，手上用力，眼神却很温和，十分郑重地再次提醒：“明白吗？”
    阿豪被捏着嘴，半点不敢反抗他的炜哥，一脸清澈的点头：“嗯嗯嗯。”
    肯定不给炜哥丢脸。
    陆炜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没懂，想提醒，终究顾虑纪灵的安排，加上身边有个陆启，他毫不怀疑他再多说一句，紧盯着他的陆启就要开口警告他了。
    “去忙吧去忙吧。”他无奈地推走阿豪。
    阿豪还想问怎么做才合适呢，看陆炜确实不想说，还催他离开……现在快中午了，仔街人那么多，他也不敢再耽误时间，只能盘算着往自己地盘走去。
    跟他过来的马仔一个个面面相觑，看阿豪苦大仇深的样子，小声地问他：“豪哥，你不是去见灵小姐吗？她骂你了吗？”
    “骂个屁，说好事呢！”阿豪给了马仔脑袋一小下。
    咚的一声空洞脆响，他想了半天还空空如也的脑袋突然抓到一个线索：“对，要先通知大家这件好事！”
    早在昨天报纸出来时，陈阿伯就问过阿豪是不是有这件事，阿豪哪儿敢直接打电话去问纪灵……更何况他也没纪灵的联系方式，问陆炜吧，陆炜只说对，但是具体情况看纪灵安排。
    阿豪也不知道才这么会儿功夫，怎么他炜哥就一副以灵小姐马首是瞻的样子了，只知道纪灵不确切开口，他就一问三不知。
    显然城寨中的管理都是这种心态，阿豪是觉得不能给炜哥和灵小姐添麻烦，聪明点的管理却从报纸杂志甚至电视新闻的铺天盖地宣传中看出，新城寨大概率是真的，但他们弘帮新出炉的大小姐什么心态就说不好了。
    那么大规模的宣传，显然是要把纪灵钉死在这件事上，她现在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已经被媒体和官方架上去了。
    现在得到确切消息，阿豪回到仔街赶紧就让小弟们吹警哨。
    大中午的，尖锐的哨声响彻街道，这次的节奏不是打架预警，是通知城寨大事的专有节奏。
    正做饭的、吃午饭的、准备午睡和已经躺下的纷纷跑出门，不消片刻，仔街街道和上面几层楼的楼道都挤满人，像一窝嗅到糖块的小蚂蚁，以阿豪为中心聚集。
    “什么事啊豪哥？”
    “不会是要加房租吧？”
    “乱讲，房租好久没涨过了。”
    “就是好久没涨过才要涨啊，外面都涨了。”
    “是不是要拉新电线？”
    “新水管？”
    “那边才盖了十二楼，上面还可以盖呢，豪哥咱们盖不盖啊？我儿子谈女朋友了，我们家想再租一间啊。”
    “都安静！都安静！”肥胖的竹筐仔挤进人群，声音中气十足直接压倒所有人的杂音，“让豪哥说！”
    他挤到阿豪站立的桌子下，扯扯阿豪的裤子跟他说：“豪哥，都通知到了。”
    意思是上面楼层的也都下来了，都挤在四楼以下，大概都能听清。
    另有小弟从大排档的屋子里牵出连线的麦克风和音响，这还是仔街独有的，每次要说大事阿豪都亲自喊，后来发现喊了有人听不清，可能传错消息，他就自费找陆炜给他弄了迪斯科舞厅的麦克风和音响，这样他一说话，大家基本都能听到了。
    “准备开麦克风了哦，音响那边的大叔阿婶让让，一会儿震碎你们耳朵！”阿豪拍拍话筒，音响里果然传来“咚咚”的声音，周围一圈的居民被震得赶紧退开，阿豪这才开口，“喂喂？”
    声音正常，原本吵闹的居民也安静下来，比收看香江每日新闻、每日赛马还认真的看着阿豪。
    香江城距离城寨太遥远，他们有些人睁眼闭眼都在城寨，什么新闻、赛马，城里的故事跟他们无关。
    “今天灵小姐让所有管理人去开会啦，我们城寨确实要翻新啦！”
    此言一出，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有人已经开始欢呼。
    “跟报纸上一样吗？！”
    “真的有新的楼，租金还跟现在差不多？！”
    有人已经开始幻想新的生活，也有的人神思不属，面带惶然。
    “那、那我们……都可以去吗？”
    “要怎么才能住进去啊？”
    “跟现在一样，没有身份可以住吗……”
    内心的害怕让他们声音变小，如一片不起眼的浪花，快淹没在其他人的欢欣鼓舞中。
    仿佛曾经只有城寨和城里的区别，现在又多了一层隔膜，叫做：有身份的城寨人，和没身份的城寨人。
    “安静听我说！”但阿豪看见了那片浪花，赶紧把他们捡拾起来，“身份证明灵小姐也有安排！”
    他看到那些茫然无措的居民，眼中慢慢升腾起光亮。
    那光叫希望，沉得他有点心慌。
    但至少和其他人一样，都开始满怀期待了啊。
    阿豪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详细的我自己也没听懂，总之就是灵小姐那边都处理过了，不管男女老少，我们跟着灵小姐就对了，她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呃……交税！工作！本本分分的，过两年三年会有身份证明下来的！”
    他说得稀里糊涂，还跟什么狗腿一样重复“听灵小姐的话就对了”，换成其他地方保不齐就要被居民小声嘀咕。
    但仔街不一样，仔街是看着阿豪长大的仔街，也是在他保护下安定了好几年的仔街，居民相信阿豪，像相信自己的家人一样。
    “我们还能交税了？”对黑户来说，交税都是奢望，不仅是有钱没钱的问题，像陈阿伯，他在仔街算有钱了，可也不懂要怎么交税，怎么给钱才能像仔街一样，可以堂堂正正安安心心做人。
    香江纳税，就像给保护费，在很多居民看来，本身就是这个地方接纳你、以后保护你、与你共享资源的证明。
    “交税！我们给灵小姐工作，她给薪水，也会帮我们交税，以后我们城寨还能有自己的学校，我们的小孩还可以去香江大学念书，脑子好用的就可以去念！”
    “老人女人也有工作？”
    “灵小姐说的，都能有工作！”
    “城寨的房子也不涨价？”
    “不涨，灵小姐之前不就说不涨了吗？”
    “交税真的可以拿到身份证明？”
    “灵小姐跟总督谈的，你以为呢？”
    “哇——”
    居民乱成一团，叽叽喳喳问什么都有，阿豪拿着麦克风，听到的就回答了，总感觉有些问题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
    咕噜——
    肚子发出空虚的哀鸣，他早上去开会，紧张得早饭都没吃，茶楼里的茶点也没心思动筷。
    离得近的竹筐仔第一个听到，直愣愣的喊：“豪哥肚子饿了！让豪哥吃饭！”
    他个子高、声音大，又靠近阿豪，这一嗓子，小部分传进麦克风，直接被大家听到了。
    “阿文你还愣着干嘛，去给豪哥做饭啊！”
    “就是啊，阿文你去做，做完赶紧给豪哥端上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阿文的大排档门口。
    细瘦的老板被女人们几嗓子吆喝住，赶紧点头，“哦哦哦，豪哥你等等啊，今天叉烧超靓的！”
    阿豪一拍脑袋：“还有正事呢！灵小姐要统计人口，所有人都得统计，做不好我就丢脸了！”
    “统计人口干嘛？”
    “笨啊，统计了才知道怎么给你找工作啊！”
    “那不是还要写你会什么不会什么？”
    “对哦……那肯定的！”
    居民你一言我一语，有的干脆端了午饭来一边吃一边听，时不时发表个意见。
    “还要写你身高体重，有些工作要体力的嘛！”
    “还要写你有没有病啊！”
    “你才有病，你颠勺都抬不起锅，去混灵小姐的工资？”
    “我国中毕业，比你没读过书的强！”
    阿豪只觉得脑海当中抽象的“人口统计”越来越具体，他觉得，他这次一定能把第一份工作做得漂漂亮亮，不给炜哥丢脸，让灵小姐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