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月被挡在王府门外已不是一两回，以往生些闲气，抱怨两句也就罢了，然此时当着闻芷的面，却是格外下不来台，一下气红了脸，梗着脖子就要往里闯。
    “我还就要进去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小厮正色道：“小姐若是非要硬闯，那小的只有叫守卫来了，到那时您脸上更不好看。”
    “你、你们欺负人！”陈明月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恨恨地向瞪闻芷瞪了一眼，“看什么看？”
    当下也不坐马车，气冲冲地跑了。
    闻芷摇摇头，转身往里走去。
    现在这形势，看着像是陈明月单方面在纠缠谢迟，可她就是想不明白，陈明月为什么要缠着一个给自己带来过伤害的人不放。
    余毒未清的缘故，谢迟手背上的伤口仍有点发黑，好得也比较慢，相比昨日甚至有些恶化，看着像有发脓的迹象。
    闻芷先给他清理了一遍，取出独门特制的药膏，用轻薄的篾片均匀涂抹在伤处。
    “这药可能咬得伤口有点疼，你忍一忍。”
    谢迟胡乱应了一声，比平常柔和不少的目光凝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怔怔出神。
    那年他从北戎出逃，晕倒之后被救起，醒来时小姑娘给他上药，也是这么对他说：“有点疼的，你忍一忍。”
    “你，看着我做什么？”
    闻芷抬眼就见这人盯着自己发愣，不由脸颊一热，浑身都不自在。
    谢迟回过神，垂眸道：“没什么。”
    “方才在门口碰到陈小姐了。”闻芷企图转移话题缓解尴尬，但一语说完，又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话题不是更尴尬吗？
    谢迟浓密的睫羽颤了颤，促声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闻芷摇摇头，倏地抬眼觑他，“王爷为何这么问？”
    “她那人喜欢胡言乱语，”谢迟暗暗松了口气，稍顿片刻，又忍不住叮嘱道，“往后再见了她，不必搭理。”
    因明远伯是他的启蒙恩师，又分外宝贝这个女儿，他才对陈明月客气些，换了别人，早被他收拾了。
    闻芷偷偷看他一眼，想问他当年为什么退婚，但话到嘴边，又愣是给憋了回去。
    重新包扎好伤口，闻芷写了张药方，递给谢迟。
    “今天起用这个方子吧，三天后我再来看看。”
    谢迟颔首道：“多谢。”
    接药方时，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指尖，心脏跟着猛跳了两下，背过身去。
    “本王手边还有军务要处理，就不送你了。”
    闻芷并未察觉他的异常，转身整理好药箱，往肩头一挎，撇了撇嘴，道：“不用你送，我自己能出去。”
    还是这么没礼貌，也不知道送送贵客。
    足音渐渐远去，谢迟转回身看时，院子里早已没人影儿了。
    药方飘着淡淡的药香。
    这纸是闻芷带来的，所以沾染了她身上的气味。
    “等我及笄，你来盛京娶我呀！”
    那时闻芷十三岁，随同祖母回盛京，临行前来找他，走了好远，她忽然回过头来，对他喊道。
    他没有回应，他刚收到皇兄赐婚的圣旨。
    “王爷，”武风的禀报声在门外响起，“陛下召您进宫。”
    “知道了。”谢迟收起思绪，回里间换了常服，赶往宫中。
    皇帝显然比往日要亲和些，见过礼便立即给谢迟赐了座，接着又关切地问起他的身体，谢迟一一地应付着，还跟往常一样。
    “听说皇叔昨日在城外遇刺中了毒，刺客还是个孩子？不知那孩子可找着了没有？”
    谢迟回道：“早就跑了，人海茫茫，哪里还寻得见？这也是臣疏忽大意，该有此一劫。”
    皇帝见他脸上并无喜怒，一时也摸不准他此言究竟是真是假。
    “朕会派人去寻的，不论如何，还是要将那幕后指使者揪出来，不能叫皇叔白白挨了这一刀。”
    “那就有劳陛下费心了。”谢迟站起来躬身谢过。
    坐回去时，听见皇帝又道：“按理说，皇叔身子未愈，不该叫你操劳，然朕实在找不到别人可用，唯有皇叔能解朕之忧。”
    谢迟又起身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负手踱了几步，道：“明日胡国使团便要抵京了，本来安排了郑老将军充当翻译，可他昨天晚上突然发了旧疾，病倒在床，已是神志不清，放眼这满朝文武，能顶替他担当大任的，也就只有你了。”
    胡国是边陲小国，边境又战乱不断，两国一向没有往来，经济文化上的交流自前朝就断了，国内懂胡语的人寥寥可数。
    谢迟也是这几年在边疆与胡人接触得多，这才学了些。
    “臣与胡人日常的基本交流并不在话下，然对胡语却还不够精通，只怕到时一旦传译有错，会误了大事。”
    皇帝只当他是在谦虚，正要说话，却听他又道：“不过臣可以向陛下举荐一个人。”
    “谁？”
    “闻芷。”
    见皇帝露出错愕的神色，谢迟口吻愈发郑重：“闻芷曾跟着先凉国公去过胡国，在那里生活过半年多，很熟悉胡国的语言与文化。”
    皇帝还是很吃惊。
    闻芷是先凉国公夫妇带大的，这他知道，可老爷子死时，闻芷也才十一二岁，那么小小的年纪，就敢跟着去关外乱逛了？
    谢迟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将闻芷召来，考一考她便是。”
    “皇叔举荐的人，朕自然信得过。”国家大事上，他这位皇叔从未含糊过，皇帝是担心，真用了闻芷，会被胡国人看轻，让他们暗地里笑话大魏没人，都轮到女人出来露面了。
    他蹙眉思忖了须臾，颔首说道：“那就让她试试吧。”
    翌日上午，闻芷被召入皇宫，委以翻译重任。
    闻芷甚是意外，也颇为喜悦，对女子而言，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
    沈继阳因也懂少许胡语，受命与礼部几位官员负责接待使团，只得从妹妹的丧仪中抽身出来忙公务。
    使团抵京的第二日，皇帝在宾来阁接见胡国使团。
    闻芷随同谢迟提前两个时辰来到宫里，面见皇帝，却见沈继阳也在。
    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皇帝指着那架大屏风道：“等使团来了，你就避到后面去，将译文写下，交给内监，内监会转交给的广陵侯，你就不用露面了。”
    闻芷听得一愣，差点气笑。
    就说呢，这么重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了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