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的死因应该和索菲娅差不多——他的头被粗暴的扯了下来,仅剩的一小节颈椎起到了钉子的作用,将整个脑袋钉在了树干上。
而在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已经后退三步回到原本的位置。
接下来的情况就很尴尬了。
前面是程宇的头,我本来是不害怕的,但一颗人头不可能自己说话,所以扯掉他头的东西可能也在那里。
后退的话,是那片吞没了三名战士的诡异团雾,而我现在停留的位置也不安全,因为几秒钟前,另外三名战士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在半秒钟内权衡利弊之后,我发现自己现在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就是让梦境尽快坍塌,让我可以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正当我琢磨该怎么办的时候,远处开始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
声音是从临时营地的方向传来的,但我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所以我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声音”本身,仔细听了几秒之后,就发现那是一种类似坚韧的木材在重压之下、不堪重负即将断裂的“吱呀”声。
同时这种声音又有很多,它们混杂在一起,在错综复杂的丛林中传播、反射、衰减,最终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非常压抑的声响。
一丝非常微弱、但是极其纯粹的危险预感攀上心头,而“梦境坍塌”也在这个时候正式开始了。
轰——
巨大的沉闷响声之后,我面前不到一米的地面上,突然裂开一条深不见底的漆黑缝隙。
我心里一喜,直接跳进裂缝想要结束这场梦境,可还没来得及感受失重,突然一股裹挟着浓烈硫磺味儿的飓风,直接从裂缝的深处冲了上来!
这真的是一阵“飓风”。
脚底接触到风头的瞬间,我的脚腕就被一股巨力直接撞碎,紧跟着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冲上大脑,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片叶子似的,直接被这阵飓风带上了天空!
下一秒,脚踝碎裂的痛感传来,也让我从这突发情况中回过了神。
低头发现自己已经飞起了几十米高,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轻松——这个高度肯定可以把我摔死。
不过这种轻松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因为在这个高度上,我也看到了那个发出压抑声响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东西。
它看起来就像一棵诡异的肉树,可它又在缓缓的蠕动着。
在我的角度很难看出肉树的高度,不过肯定超过了20米,而它粗壮的、直径超过三米的树干,是一节一节的人类躯干组成的。
那些躯干有男人的,有女人的,也有老人和孩子的,或紧致、或松弛的肉,毫无规则的堆叠、固定在一起,像直立的眼镜王蛇一样颤巍巍的移动着。
树干上,茂盛的“枝条”随着它的移动轻轻颤着,那是无数的手臂。
粗壮的男人手臂从“树干”上发芽,手掌紧抓着或惨白、或蜡黄的女人手臂,更多的少年、甚至是婴儿的手臂,又从女人手臂的旁侧斜刺出来。
那些稚嫩的手掌上“硕果累累”,是人头、是眼球、是心脏……是人体内外所有圆溜溜的、可以被当作是果实的东西。
“肉树”向我走来,融化的脂肪在它身后留下一条明亮的淡黄色痕迹,那些荒草、灌木、甚至几十米高的参天大树,都被无情且粗暴的碾成了齑粉。
“枝条”上,不计其数的人头随着移动,发出低沉且凄厉的惨叫。
事实上它们已经没有肺和声带了,那些惨叫,是风吹进它们被挖空的眼窝,又经鼻泪管进入鼻咽腔而形成的、一种类似埙的声音。
它让我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几乎可以算是癫狂的恐惧。
我像个精神极度脆弱的疯子一样,在空中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我的肺里灌满了硫磺味儿的风,但我很快就叫不出来了,因为我已经偏离了飓风的施力方向,像颗陀螺、或是流星一样,飞快旋转着砸进了树林。
这让我有了一个没什么用的新发现——丛林里的落叶厚度不止一米。
我头朝下,像钉子一样扎进了落叶深处,而它们却像救援气垫一样,缓冲了我砸落下来的、绝大部分的力道。
不过我的颈椎好像断了,因为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高位颈髓中存在控制心跳和呼吸的中枢,如果它们遭到破坏,我很快就会死于心脏骤停或者呼吸衰竭。
但可惜这个过程还是太慢了。
在濒死的症状出现之前,我被一股巨力抓着脚从落叶里“拔”了出来。
松散的腐殖质灌进我的口腔和鼻腔,发酵的味道和硫磺味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更加难闻的、令人作呕的怪味儿。
胃酸随着重力从食道涌上来,可下一秒就被我骤然紧缩的嗓子卡住了。
我看到了“救”我的东西,是那棵“肉树”。
“屮!!!”
我本能的爆发出此生所能爆发的、声音最大的惨叫。
接着我就发现那些人头的声音开始变化,从最开始的杂乱无章,慢慢汇聚成了统一且低沉的呼唤:“kakulu-dawa……kakulu-dawa……”
在这诡异的呼唤声中,无数稚嫩的手交替着,将我送到“肉树”的顶端,放在一张类似座椅的东西上面。
不同于“肉树”的杂乱和野蛮,这张座椅几乎要给我一种“精美”的感觉——如果它不是以人腿制成的话。
八条健壮的男性腿部,以某种结构交错拼接在一起,共同组成了座椅下半部分的框架。
椅面和椅背是几十条孩子的腿,它们交错拼接在一起,坐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那种稚嫩的肌肉弹性。
两条女性的腿固定在两侧,构成一种类似“扶手”的东西,白皙紧致的皮肤温润如玉,想来它们的主人应该年纪不会很大。
“kakulu-dawa……kakulu-dawa……”
“肉树”上的人头们依然在呼唤,我像滩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
没有恐惧,也没有兴奋,甚至没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我就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坐在“肉树”的顶端,冷冷看着周围的世界坍塌、崩碎,直到迟来的呼吸衰竭结束了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