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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姜打算出宫布施这日,从栖鸾殿到宫门外这段路程上,多了许多无事做的宫女宦侍。
她们行迹古古怪怪,偷偷摸摸地打量月姜往宫外去的轿辇,又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青稞不着痕迹将人全部瞥一眼,看出这些人大都是各宫派来打探虚实的。
她低声回禀:“公主,没有永寿殿程太后那边的人,倒是有长寿殿郑太后身边的宫女。”
“郑太后!”月姜正在小憩,沉吟后轻笑:“看来她着急起来了。”
青稞纳闷:“她着急?她不可能为公主着急吧,郑太后虽是殿下的亲祖母,可奴婢打听过,郑太后对郑德妃诞下的一双儿女较亲。”
“这一趟派人过来打探,竟是关心公主您?”
月姜淡笑:“宫里吗,亲情永远排在利益后面,兴许这次就是关心我。”
郑德妃虽才是郑太后的亲侄女,但景砚也是她的亲孙子,目前更是储君。
不管她内心先偏向谁,但对上程太后这个外人,郑太后如何不对景砚有那么三分祖孙情谊,不过这情谊都是有利益绑的。
这些年郑太后有自己的皇帝亲儿,太子亲孙 ,无论怎么看都比永寿殿那边威风,嫡亲祖母的派头可以耍的高高的。
但郑太后依旧跟程太后斗的不相上下,月姜揣测正因郑太后的亲儿子景怀煦是景国皇帝。
程太后是先帝发妻,母家还曾是景国功臣,手中掌握遗孤民心,她不敢对程太后太过分,影响儿子一国之君的名声。
若这次因月姜的介入,拉拢了遗孤们的心,让遗孤不再过分仰赖程氏,程太后没了王牌,郑太后岂不是捡到了便宜。
而程太后今日这般安静,无疑是对自己这些年拉拢的遗孤太过自信,认为月姜这个黄毛丫头肯定会吃亏。
月姜彻底出宫后,长寿殿的宫女也回去将事情禀报了回来。
郑太后一听月姜出去时神采奕奕,她衰老却仍有那么三分风情的眸子轻轻上挑,将手中青花瓷的茶碗放下,持有怀疑。
“这丫头这么年轻,比叶皇后进宫还早,皇后是先帝亲自选的人,书香世家,家中清流名臣的好友数不胜数,自己也是大家闺秀,她这些年都没撼动遗孤一分一毫。”
“月姜现在出去布施,遗孤们见不到程家人,转头就走算轻了,若是直接掀了她的摊子,便是十分丢人的事。”
“玉彤,你怎么看?”
郑玉彤轻蹙蛾眉,认真思考:“月姜公主不懂遗孤们心意,是她不懂事,事做不成,她要安抚遗孤,必然还要求到永寿殿那边施以援手。”
“恐怕,一个异国来的小姑娘见识了那边的手段,就此服软唯永寿殿是从也说不定。”
郑太后皱了皱眉,冷哼一声:“哀家心里其实挺希望月姜有这个本事。”
能就此解决了那群蹬鼻子上脸的遗孤,就是给了永寿殿那边一巴掌,看她日后还怎么跟自己充大充长充贤。
若月姜真一击就败,转而选了那边当靠山,与她十分不利。
郑太后摸着郑玉彤娇花一样的容颜,她不再水灵的双目中依稀泛着柔软,宛如在看年轻时的自己。
“玉彤,你的美貌比你姑母郑德妃从前还胜三分,这些年让你默默无闻地陪我待在长寿殿,不帮你往殿下跟前凑。”
“光看着程氏那丫头跟殿下天造地设的话语,传的沸沸扬扬,实在委屈你了。”
郑玉彤的模样是娇媚的美,樱唇琼鼻,精致的鹅蛋脸,无一不透露春华之色。
比程素云那种冷清,但又有三分凌厉全在眉眼间的模样,简直是反向对比。
连开口说话,都带着十分好相处的意味,郑玉彤谦逊道。
“姑祖母言重了,这些年您让玉彤待在长寿殿,还不是怕被程素云欺负了去。”
“她是郡主,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分,蒙姑祖母慈恩将我带进宫教养的幸运姑娘罢了。”
“我要是这些年跟她争风头,早让人骂死了。”
“是啊,”郑太后听着这样的话,心里不平地叹了一口气。
想当年她与先帝有异国相伴之情,先帝也对她无尽宠爱。
回了景国后,就因程太后是先帝发妻,程太后没爱没宠还暗中打压她,让郑太后事事矮她一头。
程太后无子不能废,因为大臣认为她有伺候公婆之功。
那郑太后还觉得自己有诞育子嗣,绵延国祚 ,陪伴圣驾之功呢。
硬磨了先帝许久,让他册立自己的侄女为太子妃,好不容易先帝应了,谁想大臣都属意程家那边的。
先帝为了两边都不得罪,选了景怀煦的帝师之女,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接着先帝在安国遇害,程家眼看跟着一蹶不振,郑太后终于能凭儿子赶走程太后。
无奈安国向景国发难,景国朝不保夕,她不得不跟程太后同仇敌忾,先抗外敌。
待事了,程太后也凭着遗孤站稳了脚跟,与她同位太后之列,共养年幼的儿子。
致使后来郑太后始终低了程太后一头,就是安排侄女入宫为妃,程氏女都要是贵妃,她的侄女是德妃。
上一代老人都这样了,下一代小辈更要如此,这些年程素云会当景砚太子妃,一直是两宫太后不说但能预见的事。
郑太后不痛快依旧要忍着面对,那边让侄孙女张扬,她就让侄孙女低调。
反正程素云不是个稳重的,不如先帝选的叶皇后,但凡举止出错,有的是理由废她,郑太后的侄孙女可以取而代之。
可惜忍到头又多出一个月姜,郑太后的侄孙女怕是又要步郑德妃的旧路。
她家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个正经的中宫皇后,不让郑太后留憾啊!
……
月姜出了宫,宫外的摊子早在原先的地方摆置起来了,遗孤们牵儿拉女,扶老抱幼,早排队等在了摊前。
但遗孤们见下车的是一个陌生女子,不是一直亲自过来的程郡主,期待之色变成了接头交耳的困惑。
月姜忽略他们的私语议论,端着挺直的肩背走到摊位前,朗声自我介绍。
“诸位晨安,我是月国来的和亲公主月姜!”
身份一揭晓,遗孤们方还疑惑躁动的模样陡然变成了抗拒。
一个撑着拐杖的老头站出来,带头要换人。
“程郡主呢?往常都是程郡主给我们布施的,我们要程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