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月姜脚步加快,踩着一阶阶古朴陈旧的青砖向景砚奔去,待到跟前,她一把冲进景砚怀中。
景砚身上太脏,容易把污垢沾染给月姜,本意想躲。
可是当月姜冲来时,他感到一股比月姜先扑过来的凉意。
刚刚开春不久,昨晚景砚就看见了立于城头上的月姜,她站在上面顶着寒风望了自己一夜。
当时厮杀的十分激烈,他不停让人追击逃窜的叛军,恐他们钻入百姓家中伤人害命。
也有不要命冲他来的,景砚都应对的游刃有余。
那是他知道月姜在看着自己,他不允许自己有倒下的可能,这会让她担心的。
月姜紧紧拥住景砚,并未意识到景砚的在意,久别重逢,她也未有嫌弃他身上污浊气味的想法。
月姜话音里有泪,只在意道:“伤了没?”
景砚轻抚着月姜发顶,立即否认:“没有,昨晚的叛乱比战场上风险小多了,让姜儿担心了。”
月姜没着急应声,她含着泪雾地眸子轻眨了眨,垂眼往他后背,肩头觑视。
铠甲上有不少尖锐划痕,倒因甲衣结实,并没有伤到什么。
奈何在甲胄拼接的地方,好几处都脱了线,里面露出的布料有不少破了口子,哪怕是玄色布料,月姜仍旧能看见自内而外浸着血迹。
她气戳一下,景砚微蹙眉,忍住不吭声。
月姜瞧景砚没有反应,从他怀里出来,伸着沾染血迹的手指闷闷揶揄。
“殿下出去两年是男子气概盛了,还是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炉火纯青了,小伤都不叫伤了。”
景砚:“……”
“炉……炉火纯青?”他眼底狐疑,忐忑道。
景砚想他说瞎话最多的时刻,便是初遇月姜的时候,那时只想稳住她,没想到能有了今日这个情分。
他也说不清楚瞎话是好是坏。
该不该值得引以为傲。
月姜瞟着景砚心虚的模样,好笑不已:“是是是,妾的错,肯定是殿下的男子气概在军中两年更足了,小伤小痛都不放在眼里了。”
“殿下不放在眼中,妾不舍得,你赶紧和妾回去上药。”
她勉强给景砚一个台阶下,介于月姜还是很担心他身上的伤,哪怕不深,必也多。
旋即不再跟景砚逗弄,肃着脸将他拉回东宫。
俩人回的是宜春殿,温泉偏殿内雾气蒙蒙,热气凝结成水珠,沁在玉石地板。
景砚此刻已经宽衣解带,只余单衣在身,他由着月姜替自己清理伤口,真没有什么大伤,都是些小伤分布在胳膊,小腿上。
月姜一点点用湿帕子给景砚擦拭,见他新伤没什么大碍,但后背,胸前又多了两条斜飞的大疤。
她估摸景砚伤成这样时,必定是战事很难打的时刻,既伤又烦忧,八成都要夜不能寐很长时间。
“姜儿,手怎么抖了?”
景砚很享受月姜慢条斯理地帮扶他,渐渐他发觉对方的手指颤栗着,景砚不明所以地睁眼。
看清后,景砚顺着月姜的视线落到自己胸前,他浑然不在意地笑着。
“早好了,这两刀挨的不亏,都是齐国大将砍的,后来俱死在我手中。”
景砚开解的滑稽,隐隐还有骄傲的意思。
月姜溢在眼眶中的泪珠顷刻间不知是气掉的,还是乐从悲来,乐掉的。
她无奈地啧啧嘴:“殿下真本事,在前线建功立业,丰功伟绩的,准天天豪气冲天,哪还记得旁的。”
“我惦记着你,”景砚闻言月姜这酸溜溜的话,他脱口而出。
月姜忍住心里的欢喜,淡淡然地眨眨眼,幽怨。
“殿下紧张什么,妾说的旁的可以是人是物,是你儿子,殿下一定要惦记妾吗。”
“你非急着说一句,妾怎么听着如此怪异,殿下不会是有意敷衍妾吧?”
她随手将手中的湿帕子放下,郁闷转过身去,斜着脸作势疑神疑鬼盯瞧他一眼。
酸话道:“唉,妾都两年多没见殿下了,殿下两年多见的人指定比妾多,尤其打胜了齐国,少不得齐国君主求殿下开恩,要给殿下点好处。”
“不知殿下这两年逍遥不逍遥?”
月姜说完,脑袋转过去便彻底不声不响。
景砚对着月姜的后背怔怔良久,倒不是被月姜的胡言乱语说中了什么。
接收齐国君主降书进了城后,齐国君主想谋求日后富贵日子,确实安排了女子送他,景砚并未收。
他不说是绝对不重美色的人,月姜一人足可将他清高之言创为齑粉。
景砚不接人除了心挂月姜,还是景砚知廉耻,守君子之德。
他绝不会效仿庸庸之材,亦或者自大的做昏馈之事,攻了城便飘飘然的忘志享乐。
多有前人教训提醒景砚,但凡图了安逸,离昏庸也不远了。
因而景国国规会给齐国君主什么待遇,齐国君主便会得到什么待遇,与他赠不赠人无关。
景砚本以为没什么,回来倒被月姜“审问”上了,他暗暗失笑。
仿佛有股熟悉的东西回来了,月姜向来不就是会捉弄他吗。
景砚温和面色,双手扶着月姜的肩头将人转过来,他盯着月姜,终是摇头叹笑。
“姜儿,我惦记的就是你,心有所想,怎么就成敷衍了。”
“我就是见再多人,那时时刻刻的不同面貌仅仅浮与我视线之中,见之便忘,并不能如姜儿一般进我的心。”
“姜儿刻在我心中,两年折磨我不能同你日日相见,你说还能逍遥吗?”
月姜信景砚说的都是真话,到底她也是亲自被景砚抓到营帐中过的,竟想出送她一个女子挖矿的主意,伤人心的很。
“这会儿殿下回来了想逍遥吗?”
她重新笑开了颜色,手一寸寸地攀在景砚脖子上,景砚惯性垂了垂脑袋,他不用说,已用行动表达,就在俩人唇齿相接须臾。
月姜轻扭脑袋捂着脸颊,再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景砚下巴上摩擦,嗔怪:“殿下,你胡子扎人又疼又痒。”
“我清理清理,”景砚自己摸了摸胡茬,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工具,他伸手要拿,月姜及时拦住了景砚的动作。
“算了算了,也是殿下没时间打理自己,难得见殿下不修边幅一次,倒也有乐趣,一会妾替你再清理吧。”
月姜重新拢住景砚的脖子,轻轻覆上他的唇,景砚慢慢便放弃了想法。
他好奇月姜说的乐趣,就认真与她沉浸其中,想知究竟有何妙处。
俩人胡闹着就入了温泉池中,不久又回到了寝卧内,终是在相见后放纵了一番。
直到俩人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景砚困意朦胧间,忽感脖间搭着一块木质坚硬之物。
他警觉睁眼,一转头便看见床边一个小人气哼哼地双手举着木剑瞪他。
“你,给我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