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想到借用深渊的力量?”冰蒂斯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我,语气有点不可思议。
我挠着脸颊,自己也知道这个计划有点出人意料:“那什么,你有心理阴影啊?”
“心理阴影倒不至于,”冰蒂斯耸耸肩,“只是没想到有人会提出这种主意罢了——毕竟一直以来不管神族还是希灵见到深渊都只能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把丫灭掉,我还从未听说过把深渊当成工具,甚至主动诱发深渊末日的……这要换个人说出来都够上你们的军事法庭了吧?”
我嘿嘿一笑:“这是有点离经叛道。不过我知道你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死板。”
本来跟深渊势不两立的人现在却要借助深渊的力量,这事情往前倒七万年肯定没人敢说出来,但如今帝国名下连深渊独立团都已经建立起来,有些事情该变就是得变。神族倒是还没有深渊神系这一说法,但我知道冰蒂斯是个接受能力超强的家伙——这个能逆着种族选专业的彪悍学霸最强大的应该就是她的接受力了。
冰蒂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抓握了几下,语气颇有点感慨:“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变成那副模样了呢……也罢,珊多拉都接受自己的爪子了,妾身还操心个蛋。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深渊开门确实会毁灭世界这个不假,但它可不是一瞬间完成的,哪怕大型深渊之门,要把一个宇宙拆解掉也需要十天半个月:毕竟它需要传播需要恶化,从全宇宙被污染到物质世界崩塌是有一个过程的。世界末日有好几个判定标准,妾身估计你要的是最彻底的那种:整个物质世界四分五裂为止。如果是正常的深渊开门,这可需要时间呐,堕落使徒早在那之前就应该到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在讨论之前我们得先对“世界末日”有个清楚的认知:这是个复杂的概念。
之前应该就说过,世界末日随着观察者定位的不同,是有着不同判定方式的。
对人类而言,人类文明的灭绝就是世界末日:当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停止呼吸的时候,这个种族的世界末日也就到了。然而对这个宇宙而言,人类只是在一个半径七千公里的渺小行星上附着的一层高分子蛋白,这些化学物质停止反应根本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别说世界末日,它对整个世界进程而言甚至不算一个值得记录的事件。深渊末日也遵循一样的逻辑,我们经常在那些有关深渊的灾难报告里看到这样的字眼:xx宇宙遭遇特大规模感染,世界末日在数小时内结束。这里的世界末日其实是出于观察者身为智慧生物的角度来判断的,对整个宇宙而言,即便深渊瞬间感染了每一个角落,它也需要一个慢慢崩塌的过程。万丈高楼一朝坍塌,它最上面一块砖也不是瞬间落地的,这是一样的道理。
而我们现在要赶着堕落使徒的观察者抵达这个宇宙之前撕裂整个世界,造成深渊之门爆发导致末日降临的假象,然后再趁乱将那些带有智慧生命的世界残片牵引到帝国区内重组成新的宇宙,这所需要的显然是最彻底的“末日”。然而问题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正常的深渊之门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导致宇宙坍塌的。
冰蒂斯有能力摧毁世界,但为了避免堕落使徒察觉整件事是我们动的手,她只能用深渊辐射来搞定这些,时间上会来不及。不过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好几天,这时候早就有计划了:“我也有安排,从几天前开始,我就让一部分边境哨站和重型虚空堡垒漂移到这个宇宙附近了,待会你就攻击它们。”
冰蒂斯眉毛一挑:“你要让它们跌落在世界屏障上,用连锁反应炸开这个宇宙?”
“就这么回事,”我点点头,“边境哨站和重型堡垒每隔一段时间就随机更换一次位置,以前也有过几次贴近物质世界的情况,这是正常换防,所以堕落使徒不会怀疑这些。他们也想不到帝国竟然会假借深渊的力量行事,所以意识不到这个宇宙的深渊爆发是人为事件。宇宙内爆发的深渊之门会冲击到世界屏障上的倒霉哨站,这不也是正常情况么——而且你还可以顺便攻击几座堕落使徒的哨所,据我所知他们也有三四个哨站正好位于屏障附近,如果你能在保持隐蔽的情况下把它们也打下来,那整件事显得就更真实了。只要世界屏障被炸开‘缺口’,虚空和深渊就会在‘缺口’附近激烈反应,之后的事情交给自然规律完成就好,那些哨站就当做引子吧。”
“还要顺便击毁堕落使徒的哨站么,”冰蒂斯略微沉吟,“搞定哨站不难,难的是还不能暴露自己……不过妾身从来没有在和堕落使徒交战的时候展露过自己的深渊形态,他们手里没有识别数据,这个任务应该能搞定。”
“不是能搞定,是必须搞定,”我看了冰蒂斯一眼,“这是条火线,如果堕落使徒发现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是一场人为事故,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所有飘向帝国区的世界残骸击毁——宁杀错不放过,这是他们一贯的行事手段了。”
冰姐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好,一定搞定一定搞定,就当妾身以使徒身份完成的第一个任务,皇帝陛了个下的……”
我:“……”这个女流氓说话不硌牙会死么?
这时候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那个……我可以问一下么?”
我扭头一看,发现血公主正站在自己背后,满脸都是困惑好奇的模样,而在不远处的傻大个和安提尔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众人。
我一拍脑门:刚才的紧急情况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结果这三位就一头雾水地被扔在这儿晾了有十几分钟,这时候看我跟冰蒂斯终于讨论完正事,血公主才找到插嘴的机会。
“你们在说的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吧,”血公主脸上表情非常微妙,眼神也多少有点闪躲的意思,“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们说炸掉宇宙、世界末日、敌人什么的,这……世界末日是我猜想的那种世界末日么?”
“应该比你猜的还严重点,”我头大如斗地看着血公主,这只小黑猫背后还有生活即将天翻地覆的几十亿原住民,一想到接下来的行动还要牵扯这么多人我脑袋更大了,“你听说过邪神么?”
“跟你们对立的另一波神?”血公主真不愧是本世界智力前三的军师型人物,她一下子就猜到我什么意思了,顿时目瞪口呆起来。
“唉,你们可能想不到自己生存的这个世界位于一个多神奇的地方,”林雪神色略有微妙地叹气道,“简单来讲,它位于两个互相对立的神族正在争夺的交火线上,邪神位于深渊阵营——深渊就是你们口中那些恶魔力量。”
血公主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已经恢复平静的封印大门:那处封印现在已经被彻底净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洞窟,阿赖耶正傻乎乎地在里面飞来飞去,怡然自乐中。
我知道眼前这只猫女孩肯定误会了什么,不过深渊、希灵、星域、堕落使徒这四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在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完的,今后有时间我倒是能给她列个方程组好好解释解释这四国军棋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我却只能对她摆摆手:“别的你不用多想,总之现在那帮疯子可能是察觉我们在这儿的行动了,他们还有几个小时就会派大部队过来,现在我们要把你们的星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个转移过程可能有点粗暴,我们不保证你们会看到什么,但我们尽量保证所有凡人的安全。你们最多有三四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安抚平民什么的,防止他们组团自杀。”
说到组团自杀这才是最麻烦的事,天灾人祸降临前后总会有那么一群神经兮兮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要么祸害别人,要么祸害自己,很多时候一场屁事没有的危机过后人类最大的损失就是有一帮自杀的——我估摸着等宇宙撕裂开始的时候得有起码四位数的人组团从长桥山脉往下跳……
因为我们不能对这些世界碎片进行太大规模的保护,即便趁乱,如果某个世界碎片中出现了大规模幽能或神力反应也是会被发现的,所以大概能毫发无损的也就是有人居住的星球而已,除此之外这些星球上的原住民会看到什么呢?
星空偏斜,太阳消失,天空坍塌,甚至另一个星球迎面撞过来都有可能,世界都末日了,你自然不能指望大气层外还显示正常吧。
血公主虽然还不明白我们要做什么,但已经从众人严肃的表情上猜到事情的紧急以及即将到来的冲击会有多大,毕竟是当年拯救过世界的五人组之一,她很擅长在面对意外急情的时候冷静下来。妖兽少女脑袋上的耳朵机灵地竖了起来,尾巴飞快地甩一个圆圈:“好的!我们先保证军队不乱,有传送站,我们可以保证大城市的稳定。”
“等一下,”林雪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是个机会——让女神出面。等世界撕裂开始之后,巨大的干扰会让堕落使徒的扫描暂时中断,这时候我们就能动用一些规模比较大的玩意儿了:我们会把阿赖耶的形象投影到海森伍德和瑞德穆恩各地,当然还有那个埃德温萨的,我们演一出戏,把各种异象解释为女神正在对黯月恶魔进行最终净化。这可以直接为你们两颗星球恢复正常局面铺平道路。”
血公主眼睛一亮,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多么完美的机会,于是立刻点头:“好,交给我,我这就去和埃德温萨联系。”
“嗯,去你的吧,”林雪摆摆手,随后转过头来,“然后咱们这边也稍稍安排一下,虽然木头已经偷偷把大局安排下去,但我肯定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在细节上有成吨纰漏……”
我特郁闷地看着大小姐:“你有必要这时候都损我两句么?”
阴森黑暗的地下洞窟当然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等血公主和久别重逢正难解难分的傻大个两口子回黯月皇宫之后,我们一行人也回到了地表。尽管雾沉沉的黯月天空也没什么好景色,但至少这敞亮的环境是让人心头的压抑感稍稍有所缓解。我接通了和虚空哨站的通讯:“报告你们那边的情况。”
“是的,陛下,”因为使用了一个极其特殊的高抑制性加密频道,哨站传回来的声音略有点失真,“堕落使徒方面还在增加对您所在宇宙的扫描强度,我们已经按照正常情况下应该采取的应对措施启动了同样规模的扫描站。目前堕落使徒启用的扫描站半数以上在漫扫描模式,初步判断他们还没有发现您的具体动向。另外根据截获到的军团信标信号频谱,初步判断堕落使徒境内有大约半个整编军团的舰队正在向‘火线’跳跃,后续部队数量不明,也无法判断是否有后续部队存在。”
“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敌军边境防卫军已经抵达,但正在和我军对峙,暂无行动意向,敌军主力预计在标准时间七小时后抵达,”哨站那边略微停顿了一下,“陛下,已向帝国区发回预警信号,第六舰队巡防兵团已经出发。”
按照我的计划,这场看起来将是一场大战的冲突最终将以物质宇宙被撕裂、帝国军和堕落使徒失去战斗焦点而虎头蛇尾地收场,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帝国军就没有在这个鬼地方和敌人决战的必要,但我还是嗯了一声:“戏还是要做足的,让防卫军和第六军团的巡防动员兵加速赶过来,总之做出帝国这边仓皇迎战的模样,不能让对手知道咱们有任何准备。那些当做靶子的哨站就位了么?”
“b序列所有哨站和三个大型虚空堡垒已经就位,是按照您的指示以正常换防的方式一点点推移过来的,哨站中有傀儡部队正常值守,不会露出破绽。”
“好,”我看了冰蒂斯一眼,随后在脑内回答,“四小时后这个物质世界会出现深渊反应,到那时也做出点抵抗的模样,不用担心使劲打就是,跟他们对打的是个战斗力超强的家伙。”
冰蒂斯得意地冲我挥挥拳头,显然她对“战斗力超强”五个字的评价相当满意。
“现在还不打算变身?”我看了这个女流氓一眼,“你已经数年没用过那种力量了,不抓紧熟悉一下的话,呆会不小心失控还得让我用浪子回头打脸拳救场——这次我怕就下不了手了。”
“太丑,你们能回避一下么?”冰蒂斯抬起一只手,我看到她的胳膊上已经开始逐渐浮现起黑色的神秘符文来。
我们一家子的节操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顿时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女流氓:“快变快变……”
冰蒂斯目瞪口呆了一会,抓着自己的一脑袋银发在那骂娘:“都他妈一帮什么人呐!”
与此同时,冰蒂斯身上也开始慢慢变化起来。
一些黑色的诡异纹路浮现在她略显苍白的肌肤上,就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洇开一般迅速扩大着,这些纹路从结构上是神语言组成的符文,然而却不断释放着危险的深渊气息,它们蔓延至冰蒂斯全身,直到下巴附近才终于停下。黑色符文明暗不定地闪烁着,表面不断升腾起一种灰黑色的、令人颇为不安的烟尘。最后冰蒂斯整个人都好像被一层晦暗雾气给笼罩起来,尽管她就站在那里,我却能明显感觉到她周围的光线有着不正常的扭曲,以至于自己的视线焦点很难长时间集中在她脸上。
“感觉不爽,”冰蒂斯开口了,声音中带着一种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这是她身边的大气浓度正在失衡所造成的,“身上这些花纹真难看,当初好不容易才弄掉的。”
现在冰蒂斯身上这些黑色的符文正是我第一次和她见面时看到的那些,当初这位女神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关闭深渊之门,她就把这些封印刻在自己身上。最初的时候这些符文也曾光辉灿烂过,但在漫长的侵蚀和同化之后,圣光书写的神文字也变成了这令人不快的污染印记。尽管在我看来这些黑色的纹路其实也不会影响冰蒂斯的姿容:它们就像具有神秘色彩的纹身,换一种角度看其实也挺漂亮,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反正冰蒂斯已经剽悍成这样了,她身上就是纹两条带鱼我估计也没人有那闲工夫去在意……反正不管怎样冰蒂斯本人都不这么想,这些代表着深渊侵染的符文让她感觉不爽,所以在被打脸拳净化、能自如控制体内的深渊力量之后,她就把这些东西全都隐藏了起来。
直到现在,她必须再次启用自己的深渊一面,这些符文才得以重见天日。
“好了,如你们所愿,老娘变身完毕,”冰蒂斯不爽地嘟嘟囔囔着,又从随身空间中取出她最喜欢的那副精致长手套戴上:这多多少少能掩盖她身上的符文,“现在妾身要熟悉一下该怎么模拟深渊开门现象——看你丫的给妾身找多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