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这一招,也算的上是敲山震虎。
除了东林党,还有才兴起的复社,还有曾经的阉党余孽。
钱龙锡作为东林党的领袖,文官集团的一份子,给他上眼药很有必要。
也算是通过钱龙锡给整个大明朝的文官们提前带个话。
太祖爷说过:“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崇祯把话给你说在明处,好言相劝在先。听不听在你,再要搞事情。
休怪皇帝无情,那就通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想当官的狗可有的是!
从东华门进去,直走往左便是内阁大堂,也叫文华殿,这里便是大明朝廷的权力中枢机构。
整个大明朝政令的签发和审阅,都出自于此处。
六部堂官和内阁大学士,在这里交流处理国家政务。
六部堂官把各自需要批准的折子,先交给内阁商议,附上大臣们的意见,进行“拟票”。
“拟票”后,给皇帝过目,皇帝再指示司礼监是否给予批红。
司礼监秉笔太监批红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再盖上皇帝的大印,这道政令便算同意下发了。
只要能把握住内阁和司礼监,皇帝即使不上朝,依然能把控朝政。
世宗就深谙此道,穿着休闲服“道袍”,戴着潮流帽饰“香叶冠”,吃着特供高级补品仙丹。
“练得身形似鹤形,半夜宫女勒脖颈”。
道长主打就是一个:“不知道,不负责,不贪财,不粘锅。”
……
文华殿大堂
“成阁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户部的差事实在是没法干了,我要乞休递辞呈。”
说话的正是大明的财神爷,户部尚书毕自严。
此人会练兵,会理财,为人公正仁义,在朝廷财政捉襟见肘的时候。
连他弟弟辽东巡抚毕自肃问他要钱都说没有,导致毕自肃被哗变的士兵砍伤。
成基命温言劝道:“毕大人,内阁议事,就是大家一起想办法,拿章程,切莫意气用事。”
“前方战事吃紧,西北流寇民变,抵御建奴和剿匪都需要粮饷支撑。
兵部一而再催军费,不是我不想给,国库实在是无银子可派了。”
总理太监张彝宪讥讽道:“毕大人,你不必在这里哭穷扮惨,当前局势谁都不好过。
各自有各自的难处,都是为朝廷分忧,就不要拿辞官来要挟了吧。”
秉笔太监张彝宪是崇祯派来的,挂总理太监,居六部之上。
这是崇祯微操之作,和介石有异曲同工之妙。
毕自严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殚精极虑,兴利除弊,鞠躬精粹。
这段时间张公公事事无缘无故和自己为难。
自然心中恼火,马上回道:“张公公,现如今大明朝一年的赋税只有三百多万两。
可单单就军费的开支,一年4四百多万两,每年都要欠款一百多万两。
这还没算其他任何开支。
请问张公公,您有什么高见高人,微臣愿意立刻让贤。”
张彝宪怒目圆瞪:“毕自严,你好大胆!敢如此激本公!”
周延儒立刻打圆场道:“张公公,严大人,都不是为自己,都是为朝廷做事,何必大动肝火呢。”
同是阁臣的温体仁在一旁却没说话,他这时正在认真整理大批弹劾钱龙锡的折子。
“很好嘛!内阁议事也不一定要一团和气,争一争吵一吵,章程也就拿出来了。”
众人一听这个声音,都纷纷从座位上下来,跪倒在地,口里念着:“圣躬安!”
来人正是崇祯。
“平身,都起来吧。”
崇祯走向内阁首揆之位坐下了,旁边跟着的是曹化淳。
张彝宪作为太监,也自觉的站到崇祯跟前候着。
“朕知道,你们都是为朝廷分忧的肱骨大臣,国家的事还要靠你们尽心啊。”
话虽然是给大家说的,但是崇祯说的时候却是望向毕自严。
小老头心中一阵感动。
张彝宪和温体仁快速对望了一眼,又迅速各自避开了。
崇祯问道:“西北流寇的问题,各位大臣有什么好的条陈?是安抚为主还是以剿为主?”
周延儒回道:“陛下,臣以为最好是以安抚为主,可如今国库空虚。
朝廷拿不出钱粮来赈济灾民,各处都要用银子,暂且也只能以剿为主。
虽然此举是饮鸩止渴,当前也无更好的办法。”
崇祯听后默然许久。
然后对着大臣们说道:“时局艰难,朝廷目前最缺的就是银子,和满洲建奴打仗要银子。
西北剿匪赈灾要银子。
到处都要使银子。
朕想问问各位,世宗时期每年纳入国库的白银是多少?现如今又是多少?”
大臣们面面相觑,毕自严作为户部尚书必须发言。
“回禀皇上,我朝自太祖成祖起,每年收上来的赋税大约两千万两白银左右。
陛下说到世宗时期,每年也有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现如今本朝只有三百多万两白银。”
崇祯故意大奇道:“世宗到现在不过几十年,为何收上来的赋税相差如此之大?”
大臣一阵沉默,连毕自严都不说话了。
崇祯又道:“众爱卿,但说无妨,今日言之无罪。”
成基命见崇祯这么说,上前拜道:“皇上,恕臣直言。”
“但说无妨!”
“这几年,沿海海盗横行,朝廷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走不了海运,卖不到西洋诸国。
无法做贸易,损失了不少银两,江南富庶,但是大地主和士族豪绅狡猾。
勾结当地官吏,抗税已成家常便饭,牵扯太广,还有就是……”
“成阁老,接着说。”
崇祯听后很满意,鼓励成基命继续说下去。
“还有就是……就是藩王不缴税不纳粮,各自都占有大片的土地。
朝廷还要每年拨款给各地的王爷,从嘉靖帝开始,就已经负担不起了。
现在大明朝的藩王宗室已有二十万人口之多。每一年这一项拨款是大头。”
说完后,立刻跪在地上,等待崇祯责罚。
大臣们一阵哗然。
成基命胆子可真肥,敢和皇帝说藩王宗室的问题,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大臣们都等着崇祯发作。
崇祯许久都没说话,他就是要让有胆子的大臣把这些弊端说出来,他才好办事。
禁海后,丝绸茶叶瓷器还有松江棉布,每年都不少的制造,卖去哪里了?
到底谁在运作,中饱私囊?
江南士绅财阀已经渗透的太狠了,就是抗税不交,而且还盘剥百姓,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他们和地方官吏们沆瀣一气,崇祯身边的太监都有染指。
藩王宗室尾大不掉,已经成为负担,朝廷实在养不起了,都快要把大明给撑破了。
海运贸易和江南士绅财阀,崇祯已经暗地里派人去查了,谁得了好处,谁中饱私囊必须吐出来。
这些江南士族财阀对抗了整个崇祯时期,明朝都亡了,他们依旧抗税不交。
后来满清鞑靼来了,他们交了。
可真够贱的,好好说没用,非得搞他们。
大明藩王宗室的问题比较难办,处理这个危险也很大,郧贵宗室在非常时期根本就动不得。
崇祯这时候更加需要郧贵宗室的支持。
内忧外患的时候还能动藩王宗室?那不是先拿自己人开刀吗?别人看戏拍巴掌?
此时崇祯并不知晓其中道理,只想到汉朝景帝的八王之乱,满脑子都是怎么用晁错。
崇祯开口道:“成阁老起来吧,老成谋国之言,震耳发聩啊,朕认为说的对!
众位爱卿对这几个弊政,有何对应良策章程?尽管说来!”
大臣们没料到皇帝竟是这个反应,整顿海运贸易和江南大地主士族,理所应当。
连自己朱家人都想开刀,这当今圣上也太狠了吧。
“陛下,成阁老陈奏的这几件事都是大事,不宜操之过切,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周延儒首先发话了。
温体仁见周延儒劝阻,也上前说道:“陛下,周大人所言甚是。
有些事不动则已,一动就牵扯到根本,对朝廷和祖宗根基不利啊。”
崇祯心里在冷笑,想干实事他们就来阻挠。
一个周延儒贪污不说,还纵容家人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利用内阁身份培养自己的势力。
聪明过头,说出“余有回天之力这种话。”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比崇祯高明的多。
一个温体仁,处处以孤臣自居,暗地里结党,站在茅坑不拉翔,除了整人,啥也不干。
这两个聪明绝顶的人,为什么会反对?
难道这些事和他们有关联?
毕自严听他俩人说这话不乐意了:“国家现在内忧外患,朝廷举步维艰,再不用非常之法,何时再用?”
周延儒温体仁二人听后顿时皱起眉头,也不再争辩,这事自己可不揽,吃力不讨好的事。
崇祯心想,这个毕自严要保起来,是个真做事的人。
当即说道:“成阁老提的三件事,谨限于内阁和各部堂官,好好商议。
你们各自必须拿个条陈对策出来。”
“遵旨。”众人异口同声。
崇祯又道:“钱龙锡已经递交辞呈,朕已经准许他还乡,袁崇焕一案不宜牵扯太广,到此为止。”
“皇上圣明!”
“钱龙锡走了,内阁还有一个缺,户部尚书毕自严,即日起入阁。”
“谢主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走后,内阁成员和六部各堂官纷纷来给毕自严道贺。
周延儒和温体仁感到非常诧异,皇帝怎么突然变得乾纲独断了。
之前大臣们入阁还是采取抓阄的奇葩方法,显得崇祯优柔寡断荒诞不经。
今天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变得英明神武了?
今天最难受的当属温体仁,他一直背地里鼓动总理太监张彝宪给毕自严难堪。
所以说温体仁聪明,知道毕自严才高八斗,说不定哪天就入阁了,所以要提前整死他。
不然就威胁到他的地位。
没想到皇帝在今天内阁大堂里,没有问任何人的意见。
乾纲独断,只一句话就让这小老头和他平起平坐了。
今后好好谋划,一定要把他们都赶走,这内阁首辅之位,是属于我温某人的!
放值后,温体仁单独找到周延儒。
“周大人,皇上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英明神武起来。”
周延儒冷笑一声:“如是真英主,国家幸事也,就怕是听了某人的靡靡之音,突然好大喜功起来。”
温体仁略微沉思:“言之有理,今天毕自严入阁,成基命又提出那几个条陈,周大人怎么看?”
周延儒眼光一闪:“体仁,这几件事都不是好干的,干不好脑袋都得赔进去。
咱们还是随便写个章程敷衍了事,这些事让他们这些个能臣干臣做,我们看着就行。”
温体仁露出崇拜的表情:“体仁,唯周相马首是瞻,周相有什么谋略,还请告知体仁一二。”
周延儒听后笑着点头,露出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