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屏住呼吸,紧盯着眼前的这一老一少,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感。这名关达老者身形佝偻,步伐缓慢,眼神却坚定而深邃。他披着的魔兽皮长袍已经显得破旧,四周褪色的图腾记号讲述着曾经的辉煌。少女挽着他,面容稚嫩,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神情。她穿着简洁的关达服饰,尽管显得单薄,但却带有一种纯粹的力量。
“朗姆长老,这就是我们部落以前的驻地吗?”少女轻声问道,语气中充满着好奇与一丝敬畏。
“是啊,西莉,这里曾是我们达里塔部落的家园。”朗姆长老低头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微微叹息,声音中带着浓厚的怀旧之情,“我想再来看一眼,再让你看看这片属于我们的土地,哪怕只剩废墟。”
两人慢慢坐在一块被青苔覆盖的石碑旁,老人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石碑上的符文,一点点勾勒出那些古老的印记。西莉注视着老人苍老的手指在符文上滑过,她眼中流露出一种未曾见过的崇敬与沉思。
“你知道吗,西莉,这片森林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土地,都曾是我们祖先的庇护所。这里承载了他们的记忆和信仰。”朗姆长老轻声道,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惆怅,“可是随着帝国人的入侵,我们不得不离开这里,迁徙到更偏远的地方。”
西莉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长老,帝国人真是部落口中的魔鬼吗?他们为什么要驱逐我们?”
朗姆长老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语气沉重而复杂:“西莉,帝国人并不是魔鬼,但他们强大、贪婪,对我们关达人却从不理解。他们不懂我们的信仰,不理解我们与森林的纽带。对他们而言,我们只是阻碍他们征服的‘野蛮人’。而对我们来说,他们的侵入,便是对我们家园的践踏。”
西莉听到这儿,眼中涌动着愤怒:“他们真的这么残忍吗?赶走了我们,毁了我们的家园……”她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压抑内心的愤懑。
朗姆长老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闪烁着一丝忧虑,却也夹杂着无奈:“西莉啊,这就是现实。帝国人并不恶,他们只是追求他们的利益罢了。但对我们而言,失去了家园,便是失去了生命的一部分。”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陷入了回忆中,“这四十年,我无数次梦到这里,梦到我们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上。可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达里塔的火焰终究要熄灭了。”
安格听着朗姆长老的诉说,心中隐隐有了某种触动。眼前的少女与老人,不再只是敌人,而是背负着家园记忆与民族血脉的生灵。或许,这一切并非单纯的对立,而是被误解和利益推动的悲剧。
就在这时,朗姆长老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起来:“西莉,今天我带你来到这里,不仅是为了让你记住达里塔的故事,还要让你明白,你是我们部落未来的希望。哪怕我们人数不多,也要记得,达里塔人的信仰与精神不会消亡。”
西莉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坚定:“长老,我一定会记住。我们达里塔人永远不会被灭绝。”
老人看着西莉满怀仇恨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远处破败的遗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失落的记忆。
“西莉,”他沉声道,“我知道你的心中有怒火,恨帝国人夺走了我们的家园。可我要告诉你,仇恨并不能使我们变得强大,反而会让我们迷失方向。我们被迫退入这片森林,固然是无奈之举,但你要明白,帝国人并非简单的敌人,而是有着无比强大力量的对手。”
西莉低下头,显得有些困惑,她的拳头紧握,却又因老人温和的语气而松开。她不解地问道:“长老,如果我们就这样屈服,他们就会一直欺压我们,关达人的勇气与骄傲呢?部落里很多年轻人都想着复仇,认为应该争回我们的土地。”
老人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复仇……那些年轻人以为,凭借勇气和愤怒便能对抗帝国吗?他们天真了。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抵抗,但每一次反抗都以惨重的代价告终。西莉,我们不屈于帝国的武力,但我们也不能盲目地与他们为敌。这些年来,我看着一代代关达人在血与火中逝去,若我们继续这样不计后果地冲突,最终只会让我们自己走向灭亡。”
“那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什么?”西莉紧盯着老人,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果我们连复仇的希望都不能保持,那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目光温柔却坚定:“活下去的意义在于延续关达人的血脉,保存我们的文化、信仰和灵魂。你还年轻,或许无法理解,但我们的存在远不止是一场战争。我们是这片土地的子民,代代相传的智慧、记忆和信念比任何一场胜利都更为重要。”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如何继续解释,“我带你来这里,是希望你明白,达里塔部落不仅仅是我们几个幸存者,还有那些在外的同族。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离开了森林,与帝国共存,那并不意味着他们背叛了我们。”老人凝视着少女,语气中充满了深意。
西莉有些疑惑地问:“可是部落里的人都说,他们是叛徒,是背弃先祖的‘不洁之人’。”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些称他们为叛徒的人,自己不过是执着于旧有的仇恨,未曾思考过真正的出路。森林外的那些同胞并不是叛徒,他们依然尊崇我们的祖先和信仰。只是他们选择了一条或许更长久的生存之道。”他放缓语调,继续道,“在达里塔部落最艰难的时刻,他们毅然走向了另一片土地,与帝国人接触,寻找和平的方式。你要知道,这并不简单,更需要勇气。”
西莉陷入了沉默,眼中渐渐闪现出一丝理解的光芒。她终于意识到,原来关达人的未来并不仅仅是一场复仇或重返家园的冲动,而是如何在这片森林与外界之间找到一条平衡之路。
老人看着西莉若有所思的神情,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记住,西莉,你身上承载的是达里塔的未来。无论是复仇、和解,还是另一条我们未曾踏足的道路,这些都需要你自己去选择。你要活下去,看到属于关达人的未来。”
…………
安格静静地隐藏在阴影中,屏息倾听着老人和少女的对话。尽管有些话语因语言差异显得模糊不清,但从语气和关键词中,他逐渐拼凑出老人话里的含义。老人显然是在带着少女重温达里塔部落昔日的辉煌,同时也讲述了许多关达人与帝国的恩怨,谈及对帝国入侵的愤怒与无奈。安格听到少女提到“反攻”二字时,不禁心中微微一震,似乎意识到关达人并未彻底放弃对家园的向往。
老人语气中那种复杂的感情引起了安格的注意。对关达人而言,失去肥沃的土地无疑是痛苦的,但老人的语气中除了愤怒,似乎还多了一份对未来的担忧和冷静的考量。少女显然对帝国充满敌意,话语里不乏不满和决心,但老人却试图让她保持理性,并未一味鼓励复仇。两人之间的代沟在此刻显得尤为明显,少女信心满满地认为,关达人有机会重夺家园,而老人却提醒她现实的残酷,语气中充满无奈。
“西莉啊,我们已被赶入森林深处,祖辈的土地不再属于我们。重返家园的路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简单。”老人一边叹息,一边指着周围斑驳的遗迹,带着几分沉痛地说道,“帝国的力量远超我们的想象,正是这种力量迫使我们远离家园。若我们贸然反攻,只会自取灭亡。”这句话像一股寒风,令安格心中一凛。安格学习的帝国历史中,从未见到关于帝国对异位面土着的大规模驱逐或灭绝的记录,而书籍里的叙述,更多的是帝国不断开疆拓土,为发展本土而获取资源的过程。
安格心中浮现出一丝困惑与疑虑,帝国史书中的位面当地人大多被描述为“异位面土着”,帝国与他们的争端多是土地和资源的矛盾。然而,此刻他感受到的不仅是资源之争,更是一种深深的文化冲突。老人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达里塔文化和祖先的尊重,这种情感让安格意识到,关达人的身份远超一群逃入丛林的“异位面土着”。
随着老人讲述的深入,安格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尽管他未能完全理解老人的文化和信仰,但他逐渐意识到,对关达人来说,这片土地不仅仅是生存资源,更是世代传承的象征。帝国历史中的叙述太过简略,安格从未思考过被帝国驱逐至边缘的关达人在这片土地上曾拥有怎样的家园,如何与森林共存。而这些对于关达人来说,显然是无比重要的记忆和传承。
少女西莉的愤怒显而易见,她眼中的帝国人是冷酷无情的“魔鬼”,带来了流离失所的痛苦。然而老人却摇头,表示不能轻易以“魔鬼”来定义帝国人。他看着西莉,语气中充满了告诫和智慧:“帝国并不是魔鬼,而是强大的对手。盲目地把敌人视作魔鬼,只会让我们陷入愚昧。西莉,你要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活下去,延续达里塔的血脉。”
安格对这一刻尤为动容。他想起自己在学习中的理念: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然而老人却赋予失败一种尊严——他不是为了争夺疆域而活着,而是为了保持族群的传承。安格心中疑惑,如果帝国驱逐关达人只是为争夺土地和资源,何以会留下这片文化的疮痕?老人和西莉的对话,让他看到了帝国扩张背后隐藏的另一个真相,或许帝国的确未曾考虑过这些土着的文化价值,只是将他们当作阻碍帝国发展的“障碍”。
安格的思绪渐渐深邃。关达人为何宁可深入危机四伏的森林,也要坚守族群传统?他开始好奇,这片森林深处,关达人真正想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帝国的版图无比庞大,而这片被遗弃的土地在帝国人的眼中或许只是“开垦的疆域”,而对关达人而言,却是不可替代的家园。老人和西莉的一言一语仿佛是一种启示,让安格不禁思考,帝国拓展的道路上是否忽略了更多类似的故事。
安格继续静默地观察着,不想打扰到两人的谈话。他知道这场对话可能是一次难得的契机,可以让他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帝国的历史和关达人的命运。
…………
罗尔藏身的位置离那对老少并不远,谈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落入他的耳中。与安格不同,罗尔作为蒙拿格郡的关达人,能够毫无障碍地理解他们的语言和言外之意。他知道,对于森林深处的关达人而言,逃离帝国势力并没有带来真正的安宁,反而让他们承受着更艰难的生活。作为已经融入帝国的关达人,罗尔对帝国的强大和冷酷有着更直接的体会,但他也明白,帝国人更多关注的是土地和资源,而非关达人本身的性命。在帝国的领地上,贵族只关心税收,只要能够按时缴纳,即便是关达人也可以相对安稳地生活,不用担心被驱逐。即便无法按时缴税,大多数情况下贵族也只会训斥几句,并不会赶人出境。
罗尔回想起自己和妹妹的童年,那种被忽视的感觉至今仍然深深埋藏在他的心里。作为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罗尔在蒙拿格郡的成长经历充满了艰辛。他和妹妹在年幼时就不得不学会依靠采集和狩猎来维持生计,即便生活清苦,但与森林深处的关达人相比,他们已经算幸运了。在蒙拿格郡,许多关达人在学习了帝国的语言和基础知识后,至少可以谋求简单的工作,维持基本的生活。罗尔明白,这种相对的安稳是以放弃某些族群传统为代价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代价也成为他内心深处难以言喻的遗憾。
罗尔不禁想到那些生活在安达卢汀森林的关达人,特别是他在绿库熊部落里见到的老人、妇女和孩子。森林深处,危险无处不在,部落里的关达人不仅要应对魔兽的威胁,还要面对资源匮乏带来的生存压力。相比之下,罗尔和妹妹虽然在帝国的体系下生活得并不轻松,但至少可以摆脱森林的威胁。然而,罗尔也清楚,那些在森林中坚持生活的关达人们宁愿过着艰难的日子,也不愿意向帝国屈服,放弃他们的文化和独立性。
这让罗尔心生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钦佩森林深处的关达人对传统的坚守,另一方面,他也感受到自己因融入帝国而带来的某种割裂感。他明白,尽管自己可以在帝国的制度中生存下来,但他依然与那些在森林中生活的关达人有着共同的血脉和记忆。绿库熊部落那贫瘠的居住地和族人艰难的生活景象,让他深刻体会到关达人在帝国扩张后的痛苦和无奈。
看着老人在少女面前讲述族群的历史,罗尔感到一丝悲凉。他知道,达里塔部落的故事只是无数关达人部落中一个缩影,承载着族群的荣耀和血泪。这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关达人的处境:对于那些在帝国势力范围内的关达人来说,融入帝国或许是生存的唯一选择,而森林深处的关达人则只能依靠祖先的庇佑和自己的力量,艰难地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