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但楚璃月的心情却糟糕得不见一丝光亮。
    “咳咳！”
    二楼尽头房间传出萧无劫剧烈难耐的咳声。
    他被楚璃月抱着，无力趴伏在床边，一手紧抓床沿，一手扶着胸口，咳得脸上潮红上涌，眼底红血丝四溢。
    紧接着，喉中一阵腥甜上涌，他下意识偏头，脑袋探出床边。
    “哇”的一声，腥甜的鲜血自口中咳出，在地板上溅起一滩鲜红。
    楚璃月瞳孔狠狠一颤，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白。
    眼见萧无劫身体无力往床下栽去，她一把把人抱回来，翻转他单薄的身躯，让他平躺在她腿上。
    萧无劫身上疼得眼都睁不开，长睫上挂着水珠，脸色惨白破败无一丝生气，薄唇上沾着的血渍腥红刺目。
    他紧闭着眼，疼得脖颈难耐仰起，被楚璃月抱着，本能般挣扎往她怀里躲，好像这样能缓解身上的疼痛。
    楚璃月搂着他的脑袋，指尖绷得骨节泛白，却极尽轻柔地去擦拭他唇上的血迹。
    “姐姐……”
    楚璃月听到他嘶哑脆弱，饱含痛苦的唤声，紧紧圈住他，不断轻抚着他的后背。
    这时，房门自外面被慌乱打开，叶瑾瑜身上白大褂都没来及脱，急急赶过来。
    目光扫过正在颤抖清理地上血迹的佣人和在楚璃月怀里苦苦挣扎的萧无劫，表情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他低声问：“药吃了多久了？”
    床边，云墨眼眶通红，满脸煞白答道：“半小时。”
    这个时间已经足够药效发挥了，可萧无劫却依旧疼得全身发颤，几近昏迷，证明特效药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给他打止疼剂。”
    楚璃月紧抱着萧无劫，与他脸颊相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额角隐隐跳动。
    声音低闷得如一座火山。
    叶瑾瑜咬了咬牙，打开背着的医药箱，抽出止疼针。
    楚璃月动作流利解开萧无劫的衣服扣子，露出半边肌理明晰的肩膀，紧拥他在怀中，只是细看之下，纤细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叶瑾瑜手极稳，只是针尖没入萧无劫肌肤的瞬间，他还是脖颈后仰，无意识蹙眉闷哼出声。
    楚璃月掌心扣住他后脑，低头温柔轻吻着他浸染血气的薄唇，安抚轻拍他颤抖的身体，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乖，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
    止疼针生效很快，只是片刻，萧无劫痛苦难忍的表情肉眼可见舒缓。
    他所有的力气似乎也被抽干了，全身被粘腻的汗水浸湿，整个人蜷缩进楚璃月怀里，脑袋埋在她颈窝无意识蹭着，本能地眷恋依赖。
    楚璃月沉默着将他打横抱起，走进了衣帽间。
    出来时，已经为他清理干净了身上的汗渍，并换了身干净舒适的睡衣。
    在此期间，佣人也很识相地换上了新的床品。
    楚璃月抱着精疲力尽的萧无劫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率先躺了进去，随后把萧无劫圈进怀里，掖好被角，轻拍他肩膀，哄他入睡。
    她不在，他一个人捂不热被窝。
    温暖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萧无劫全凭本能紧贴进她怀中，手臂缠上她柔软的细腰，脸色煞白，却透出安逸。
    楚璃月手臂弯折支在脸侧，掌心顺着他脊背温柔爱抚，直到他彻底睡去，才低哑出声：
    “多久没给他做检查了？”
    叶瑾瑜愣了一下，迅速答道：“刚好一个月。”
    萧无劫昏睡的两年中，他每个月都会为他做一次身体检查。
    他醒前半个月他才为他做过一次身体检查，现在他刚好醒了半个月，也该为他再做一次检查了。
    叶瑾瑜嘴唇微抿了一下，沉声问：“这几天下雨，天气阴寒，他是不是着凉了？”
    楚璃月指尖轻抚着萧无劫的脸庞，摇头。
    没人比她更害怕失去萧无劫，她清楚他的身体情况，纵然因他醒来欣喜，也没敢放松丝毫。
    尤其这几天阴雨，她都没让他迈出家门半步，生怕他着凉出问题。
    她小心娇养着都能病成这样，她不敢想，要是真着了凉，会是什么后果。
    叶瑾瑜表情也变得极端的难看，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楚璃月拢了拢垂落胸前的长发，小心拿掉萧无劫缠在她腰上的手，又塞了个枕头进他怀里。
    随后翻身下床，穿上挂在床边的西装外套，冷冷冲叶瑾瑜道：“给他做检查。”
    同时，不忘嘱咐云墨：“他醒了立马给我打电话。”
    说完，便快步走出了门。
    楚璃月走后，叶瑾瑜沉默着坐下，从被子下扯出萧无劫的手。
    他望向云墨：“帮我摁一下他的手。”
    一切检查，血液优先，他要抽一点萧无劫的血液样本。
    云墨忙跪坐在床边地毯上，小心按住萧无劫半截冷白的手臂。
    针头刺破萧无劫肌肤的时候，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疼，但这已经是他今天看到老师扎的第二针了。
    而且他看到叶瑾瑜医药箱里，还装了输液管，吊水，估计等会是要给老师插吊针的。
    叶瑾瑜抽完血，他手指小心按着医用棉，目光盯着萧无劫苍白无血色的脸，突然开口：
    “叶大哥，老师会不会很难受。”
    叶瑾瑜微愣，看了萧无劫一眼，低沉道：“打了止疼针了，已经生效了，应该还好。”
    云墨按着萧无劫手臂上的针眼，下巴抵在弯折的手臂上，轻轻摇头，目光闪动：
    “我……就是感觉每天都在生病，都要吃药打针，应该很难受吧？”
    叶瑾瑜眉峰微动了一下，目中涌上复杂之色，望着双目紧闭的萧无劫，沉默了好一会，才沉沉出声：
    “的确，不舒服。”
    他是医生，他清楚人性的弱点。
    越是把死挂在嘴头的人其实越怕死，说起来容易，可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多数人都会感到害怕的。
    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但病人尤其重症病人却不在这个范围内，因为对他们而言，活着要面临的是无尽的痛苦。
    活着，反而需要更大的勇气。
    云墨眼眶突然一红，怔怔望向他，问：“叶大哥，老师会好的，对吧？”
    叶瑾瑜被他注视着，嘴头一阵干涩，良久，艰涩出声：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