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将军互相对视,虽未开口,但都知道各自心中在想什么。
还是老人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这条都陵堰啊,在外人看来灌溉了十余县的良田,是让人填饱肚子用的。
可对咱们这些附近的村民来说可是保了我们的命。
不然啊,指不定哪一年就淹死了。”
“福泽万民啊。”
褚北瞻轻声接话,感慨地说道: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李都救了千千万万的人,有恩于幽州百姓啊。”
“那是自然,一些百姓家中还供奉着恩人的牌位呢。”
老人突然叹了口气:
“可惜啊,这些年幽州被燕人所占,都陵堰缺乏通疏,几十年下来部分河道已经隐隐有些泥沙淤积的迹象,早晚有一天又是大水蔓延。
军爷,你们可得找当官的好好说说,等打跑了燕人,一定要治理一下这条江堰啊。”
老人越说越激动,已经抓住了褚北瞻,褚北瞻自然是连连点头,承诺包在自己身上。
其实他并不知道,面前这几位就是凉军中顶天的大人物。
又聊了一会儿水文、地势、气候,几人终于迈开脚步,接着往山上走,老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劳作。
三位将军缓步而行,最终停在了一处开阔地,俯视着脚下江水与远处的幽州城。
良久无言。
楚仲骞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褚将军,你该不会是想借幽水与都陵堰,水淹幽州城吧?”
“没错。”
褚北瞻负手而立,平静地说道: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研究幽水的水文,正如刚刚那位老人所言,秋末冬初之际是每年江水上涨最快的时候,江水湍急,稍有不慎便会漫出江岸。
咱们沿着幽水两岸开挖几条小型的人工渠,把江水全部引入都陵堰,猛然暴涨的水位足以冲垮幽州城的水门与城墙。
届时满城大水,粮草尽毁、城门失陷。
幽州城,不攻自破!”
“听起来是可行,但有很多问题啊。”
董寿苦笑一声:
“咱们先不谈如此浩大的工程需要动员多少人力物力,到底能不能完成。
褚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幽州城内不仅有三万敌军,还有十几二十万老百姓。
大水淹城,这些人的命怎么办?”
董寿的问题很现实,城内几十万人,绝大部分都是凉人同胞,难道一起淹死吗?
“这个问题我早有考虑。”
褚北瞻伸手一指:
“都陵堰从幽州城东流入,城西流出。
而从安凉阁早前绘制的城内布局图来看,城东周围是有一片洼地的,燕军恰好在此地建造了大片军营,就近取水。
反之,城内民房住宅大多分布于地势高处,只要水势控制得差不多,刚刚好可以淹了东门。
至于居民区哪怕因为洪水冲刷部分受损,也绝不会出现大面积淹死人的情况。
对我们来说,这就是破城的最佳机会。”
两人听得精神倍增,万万没想到褚北瞻在背后默默地筹划了这么多,军中竟然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您说服我了!”
楚仲骞重重点头:“老将同意水淹幽州!”
“我也同意!”
董寿同样出言附和:“与其让数以万计的将士死在攻城的路上,倒不如让燕军体验一下灭顶之灾的滋味!”
“那我们可就达成一致了。”
褚北瞻微微握紧了拳头:
“开挖水渠,大水灌城!”
“这个,那个。”
董寿突然挠了挠头:“说了这么多,我们好像忘了一个问题。
挖渠引水灌入都陵堰,怎么挖?从哪里挖?要挖几条?
这些问题怎么解决,谁来解决?”
董寿满脸尴尬,楚仲骞同样一阵头大。
挖渠绝不可能是一人拿个铲子咣咣一顿开凿,从哪里开始挖到哪里,挖多深多宽都得有个计划,胡乱蛮干弄不好没淹死燕军,反而淹了自己。
论打仗,他们一个比一个在行,论水利,他们屁都不懂。
不光他们,估计军中也没几个人懂。
“呵呵。”
褚北瞻诡异一笑:“人选嘛,我早就定好了。
再等等,马上就到。”
“谁?”
两人大为好奇。
“那自然是我啦!哈哈哈哈!”
“放眼整个边军,除了咱还有能干这个差事?”
一道狂妄又带着自信的笑声突然从背后传来,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楚仲骞与董寿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们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把镐头,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巴,脏兮兮的,脸色也全是灰尘,就像是刚刚下地干完活,压根认不出是谁。
“你,你你。”
董寿眼神好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
“你,你是墨烛!”
“哈哈哈,董将军好眼神啊!”
墨烛得意地大笑起来:
“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墨家墨烛这个名字对寻常的边军将校、士卒而言极为陌生,但等你达到一定官位的时候就会知道此人的存在。
锋利无比的长矛弯刀、射程极远的强弓硬弩、甚至那些被改进过的攻城器械都出自墨家之手。
此人与整个墨家,才是凉军百战百胜背后的最大助力。
但他可不仅仅会打造兵器、水利营建他同样熟门熟路。
楚仲骞茫然道:
“原来是墨先生,你不是应该在雍州境内打造军械吗?怎么好端端地出现在幽州了?”
“呵呵。”
褚北瞻乐呵呵地解释起来:
“墨烛在一个月前就到了,一直带着墨家子弟在山中勘探地形、研究开渠方案。
两位将军还请见谅,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对你们也保密了。”
“褚将军神鬼手段啊,运筹帷幄之能老夫望尘莫及。”
楚仲骞唏嘘道:“咱们在前面攻城,没想到褚将军已经谋划好了一切。”
“咳,有什么好吹捧的,这家伙就会差使人干活。
要不是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打死老子都不来这种鬼地方。”
墨烛朝着褚北瞻连翻白眼,唾沫横飞,弄得两位将军哭笑不得。
他们知道这两人熟悉得很,言辞间极为随意。
“得了得了,别抱怨了,答应你的美酒一滴都不会少!”
褚北瞻沉声问道:
“详细的情况我不想问,我只想知道,尽力为你抽调可用的人力物力,归你指挥。
秋末之前,水渠能不能挖好?”
楚仲骞二人的目光也落在了墨烛身上,紧张兮兮。
墨烛重重点头:
“包在我身上!”
「哎啊,我好久没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