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很懊恼。
    他是对守在天德殿外的卢贲下了靠近者格杀勿论的命令。
    可却没想到小皇帝会来。
    卢贲还敢格杀皇帝不成？
    他一个小小司卫上士，显然是不敢的。
    在小皇帝来了之后，他自己也没有引起重视。
    以为宇文衍只是知道父皇生病，前来探望。
    也正因如此。
    他对小皇帝身边的四个侍卫也一并选择了无视。
    正是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自信让他功亏一篑。
    “随国公，拿自己女儿做人质，你不觉得搞笑么？”
    宇文衍走下宝座。
    对着被元胄四人，以及一众暗卫堵在大殿一角的杨坚说道。
    “她首先是大周的天元皇后，而后才是我杨坚的女儿。”
    “丽华，是刘昉他们逼迫父亲辅政的，为父一直到最后也没有答应……”
    “我是你的父亲，别人不信，难道你还不相信么？”
    杨坚知道，眼下女儿便是他的救命稻草。
    杨丽华自从被他老子劫持后，变得面如死灰，没有说一句话。
    现在听他父亲这样说，灰暗的眼眸突然有了一丝光亮。
    本来，她就倾向于杨坚辅政。
    她认为，自己的父亲，不论怎样也不会害亲生女儿。
    但是她没想到，宇文衍对于自己父亲辅政会那么地抗拒。
    更加没想到，八岁的小皇帝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
    把他父亲布下的一百多名护卫斩杀殆尽。
    感觉到女儿身体的变化，杨坚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亲情攻势起到作用了。
    于是趁热打铁，柔声说：
    “丽华，为父句句属实，我再糊涂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你的母亲，你的弟弟们着想么？”
    听杨坚说到母亲，杨丽华的身体明显颤抖起来。
    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头破血流了，还在不停磕头的妇人。
    那就是她的生母，为了救她不惜豁出性命的独孤伽罗。
    两道清泪无声出现，顺着脸颊滑落。
    滴在杨坚扣住女儿颈脖的手上，热热的，苦苦的。
    杨丽华抬手抹了一把泪痕，看向宇文衍，幽幽说：
    “衍儿，让随国公走好么，算母后求你了！”
    小皇帝闻言，不由轻抚额头。
    他怕的就是这个，可却偏偏发生了。
    说到底，他也犯了杨坚一样的错。
    把所有护卫诛杀之后，感觉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了。
    同时，也忽略了杨坚对他女儿下手的这种可能。
    当着一众朝臣的面，他不可能置大周天元皇后的安危于不顾。
    哪怕挟持的人是她的父亲。
    让人犯难的是，杨丽华被她父亲说动了，出言要保他。
    “母后，于国他是大周重臣，于私朕还得称一声姥爷，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随国公勾结佞臣，矫诏夺权，朕若徇私，试问朝野上下，还有何人服朕？”
    宇文衍言之有理有据，众臣听了无不暗自点头。
    就连于翼看他的目光都和之前有所不同了。
    可听在杨丽华耳中，却让她的心不由一痛。
    眼前的皇帝，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在她怀里撒欢的小屁孩了。
    再说，毕竟不是亲儿子啊。
    杨丽华垂首一声叹息，而后抬头凄然一笑：
    “衍儿长大了，本宫为后不能母仪天下，为女不能尽孝，那便随先帝而去吧……”
    说完。
    拔下发髻上的金钗，猛然刺向了自己的颈脖。
    “不！”
    “母后……”
    “妹妹不要啊……”
    三声大叫同时响起。
    分别是杨坚，宇文衍和朱皇后。
    朱满月冲进大殿，后面还跟着另外三位皇后和一众妃嫔。
    “妹妹不要犯傻，你去了娥英怎么办？”
    一个天元皇后就让人头痛了，又来一个生母天大皇后。
    宇文衍不由掩面。
    杨坚自然不会让女儿死在自己眼皮底下。
    第一时间便把她手上的金钗夺去，扔在了地上。
    而杨丽华在听到朱满月说到宇文娥英时，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让开，全都给我让开，否则我真的掐死她……”
    杨坚推着杨丽华往殿外挪动，嘴里怒声大喊。
    暗卫们只能缓缓后退。
    “随国公，收手吧……”
    韦孝宽好心出言相劝。
    “笑话，收手？”
    “谁能放过我？”
    杨坚知道，一旦放开杨丽华，他立马就会被射成刺猬。
    父女二人出了天德殿，众人跟着走了出去。
    他心里很清楚，在皇宫多待一刻，危险就多一分。
    出了天宫，数百名宿卫禁军也围了上来。
    他们已经接到了太上皇殡天，皇帝亲政的敕令。
    “滚，都给我让开……”
    杨坚怒目圆睁，扣住女儿脖子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
    随着手上力道的增加，杨丽华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
    “衍儿，快让他们撤走，不然妹妹真的会被他掐死的……”
    朱满月见状心下大急，连忙跑到宇文衍身边。
    宇文衍眉头紧锁，对着一众宿卫挥了挥手。
    宿卫散开，手持弓箭远远警戒着。
    杨坚看到宿卫退开，推着女儿继续向前走。
    宇文衍把一众大臣召至身前，询问有何良策。
    有支持动手的，认为不能让杨坚离开。
    但大多数还是觉得应该保证天元皇后的安全。
    否则对于刚亲政的小皇帝不利。
    毕竟，单是八岁亲政这事就够朝野内外官员猜疑了。
    若是再加上一条陛下害得太后殒命。
    那确实够他喝一壶的。
    不久，人就到了南面宫门。
    这时，尉迟伽快步向前，来到小皇帝面前。
    “陛下，羽林卫已完全控制皇宫各处宫门。”
    原来。
    就在宇文衍前往天宫后，二十七名暗卫也分别潜了进去。
    看到有宫外护卫把守天德殿，便把消息传回了正阳宫。
    韦孝宽，王轨等人第一时间通知尉迟伽，侯定，杜咤。
    率羽林卫以正阳宫谕令强势控制了各处宫门。
    “速速打开宫门……”
    杨坚望着宫墙之外，眼神中射出了一丝光亮。
    只要离开皇宫，他活命的机会就又多了几分。
    之所以选择南宫门，那是因为出了此门，几百米外便是长安城南门——西安门。
    宇文衍对着尉迟伽点了点头。
    “打开宫门！”
    看着缓缓打开的宫门，杨坚心下大喜。
    推着杨丽华快步向前走去。
    拱洞内，脚步的回声分外的清晰。
    离开皇宫。
    杨坚抬眼看到紧闭的西安门，露出了恨恨的表情。
    难怪他调派前来控制宫门的数千军士没有进城，原来是城门关闭了。
    他不是没想过控制城门，但又怕打草惊蛇。
    关键是，他认为没那个必要。
    这些都是小皇帝布置的吗？
    难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就在其窥视之下了？
    杨坚内心暗自发问，感觉不可置信。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小命。
    杨坚推了杨丽华一把，大声催促道：
    “快开城门，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