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芥实际上,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理,他似乎已经死灰的那颗心中,还透着一丝希望。
沈如卓见施芥不说话,也就不再多言,沉默地离开了大牢。
施芥突然跟他说这些,沈如卓心里肯定是有负担的,如果就这么把他交出去,施芥必死无疑。
清河县的县令能被买通,发通缉令,抓到施芥之后肯定无论如何会马上处置。
沈如卓很清楚这些贪官污吏的手段。
人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人。只要可以换取资源,财富,物件,即使是施芥这样才华出众的人,也一样被踩如蝼蚁。
“本县要见陆小姐一面。”
无论如何这样的情况,他应该告诉陆建宁一声。毕竟施芥现在还算是陆家姑爷。
发生了这样的事,陆建宁也没有递来一纸休书。
还是在陆家的云峰楼,沈如卓给沈掌柜递了话,请陆建宁过来一叙。
陆建宁来了,沈如卓看到她出现的瞬间其实就松了口气,这说明,陆建宁根本就没有放弃施芥。
“大小姐,请坐。”
沈如卓直接将施芥告诉他的那些话转达给了陆建宁,陆建宁听完之后,许久没说话。
她没有什么意外,但是听到施芥被下毒,栽赃杀人,她袖中的手还是微微握紧了。
“本县派人打听了一下,那个污蔑他的那个考生,已经在去年顶替施秉修的名额中了解元,被县令保举进京,不日就要参加殿试选拔。”
真正有才华的人被诬陷在狱中,而有钱有势的顺利平步青云。
这种事情沈如卓在京城见得多了,他远来北三县,也是厌恶透了那些官场逢迎。
“他如果被带回清河县,会怎么样?”陆建宁一动不动望着沈如卓。
沈如卓就是来给陆建宁打预防针的,也不打算隐瞒:“大概率是死。”
不管是走光明正大的定罪,还是悄悄弄死,总之一定活不成。
陆建宁看着窗下的川流不息,她憎恨他拖累陆家,可是,现在听到他肯定会死,她只感到荒唐。
“有没有办法,能保住他的命?”
陆建宁和沈如卓的目光对碰,这句询问是认真的。
沈如卓沉默片刻:“很难。”几乎办不到。
“他犯案是在清河县境内,本县的手伸不到那里,即便本案确实有冤,也只能清河县的县令愿意重审理才行。”
但是怎么可能,都已经选择冤枉施芥杀人了,怎么可能还会重审。
陆建宁倒是听明白了,忽然说道:“那如果他在北三县境内也犯了案呢?”
沈如卓喝茶的手一僵。
他抬起眼睛极亮地看着陆建宁。
“你是说……”
陆建宁眼内深邃:“如果他在北三县也犯了不可饶恕的案件,那县衙也管不了吗?”
沈如卓手里的杯子直接放回了桌上,他第一次心底有点澎湃。
“若是这样的话……本县倒的确可以因他犯事把他继续扣住。”
这就涉及到两县的拉锯了,看谁更强硬。尤其是这样的话沈如卓就不落弱势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和清河县拉扯。
顿时,陆建宁和沈如卓的目光里都露出了心照不宣之色。
“那我要状告施秉修,”陆建宁缓缓说道,“蓄意骗婚,谋夺我陆家财产,请求沈大人审理。”
沈如卓说道:“本县自然责无旁贷。”
很快陆建宁叫来了纸笔,亲手写了一份状纸,交给了沈如卓。状纸上面历数了施芥的桩桩罪行,罄竹难书,令人愤慨。
沈如卓看着这张状纸,说道:“有了这个本县可以拖延些时日,但究竟如何救出施芥,恐怕大小姐还要好生再想想。”
即便沈如卓和清河县拉扯,但是施芥的罪名一日不洗脱,他就一日还是代罪之身被关押在牢里,仍然不得自由。
陆建宁说道:“我明白。”
陆建宁的心底,实际上已经跳出了一个人。
张神医。
陆建宁乘了马车独自出门,除了小喜以外,谁也没有跟随,马车也是租赁行的,完全看不出里面坐着的是谁。
那位张神医之前给了陆建宁地址,但是他根本没抱希望陆建宁还会过来。
他给自己修建了一个别院,四面都封起来,里面有花园种菜,这样他可以在其余九个月没有出门的时候,在屋里自给自足,像个隐形人一样活着。
人生有得有失,一年中有一个月他是风风光光的张神医,人人敬仰,求破门槛。
其余十一个月他是个连门都不能出的病人,见不得光,阴暗两重。
张神医最开始崩溃自残过,但是这么多年,他反而越来越自得其乐了。
他给别人治病,见过芸芸众生,是如何挣扎求生。
现在的他释然了,那一个月他看似是在救别人,其实也在救自己。
张神医早起伸了个懒腰,眼皮耷拉下来,闻着屋子里凝心静气的香味。
忽然,门被人敲响了。
偶尔也会有路过的行人敲门,但通常张神医都是装死。他把外面伪装成了废弃宅子,还挂了两张凶神恶煞的神像,上面写着,“内有肺痨病人和恶犬。”
这样挡掉了大部分人,还不死心的,撞门进入也会遇到机关。
所以张神医根本没理睬敲门声,直接又打了个哈欠。
外面敲门声这次持续了很久,敲门人还挺耐心,但是管他呢,反正他才不会开门。
直到门外传来忐忑的声音:“小姐,该不会那个老头骗我们,根本不住这吧?”
这宅子看着跟鬼宅似的,大白天小喜都有点害怕。
可是陆建宁不死心,如果找不到张神医,才是真的没办法救施芥了。
她再次猛敲门,同时喊道:“张神医!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陆建宁!”
屋内,终于听到了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
顿时,外面的主仆二人才一个激灵,相信这屋里真的有人。“张神医!”陆建宁再次拔高了嗓音。
吱呀。门打开了。
张神医浑身裹着黑色的麻布,只隐隐露出两只眼睛,上下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陆建宁。
真的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