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深似乎看出了谷荔的不自在,只当是她还不习惯与自己相处,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说道:“待会儿我就去拿银子回来,今天可能来不及,明日,明日咱们吃顿好的。”
“你哪来的银钱?”
连云深再次看向谷荔,温和的笑容比天边的云霞还要灿烂,他这样看着人,只让人周身都暖融融的,身心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说:“我在谷家西墙的老槐树下埋了一个盒子,里面是我为小荔儿存下的银子。”
连云深原本是有办法不娶谷纪霞的,之所以一直没有实施,是因为一旦他悔了与谷纪霞的婚事,方氏母女会将所有怒火发泄到谷荔身上。
在没有办法能解救谷荔之前,他只能按兵不动。
为了以防万一,他给谷荔存了一笔钱,就埋在她小屋后面的槐树下。
只是还没等他告知谷荔,他就被卷入了齐大山碎尸案里。
后来在牢房里,又因为各种原因没来得及说出口。
谷荔第一次来牢房,她说她要给他当媳妇,她说她相信他没有杀人,他欣喜不已,没能想起银子的事来。
谷荔第二次来的匆忙,走得更是猝不及防,他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像个物件一样被人丢弃了。
如今终于有了说出口的机会了!
“那今晚我们就去挖银子!”
谷荔来这个世界多久,她就有多久没有吃好过。唯一一次吃肉还是没有任何佐料的烤肉,最后还全吐了,拉得她虚脱发烧。
她要银子,非常需要银子。
入了夜,谷荔换上连母给她找来的黑色粗布衣裳跟着同样换了一身深色衣服的连云深一起悄悄出了村子,沿着小路去往清溪村谷家。
村民们平日节俭惯了,没有特殊的事情,一到夜里就熄灯睡觉,不舍得浪费一点灯油钱。
夜行在曲折蜿蜒的小路上,全靠头顶那一弯月牙和点点星辰。
“小荔儿怕黑么,我牵着你走吧。”走在前头的连云深犹豫了许久才提议道。
谷荔本想说她一点也不怕,她连拎鸡上门拜访的黄鼠狼都见过好几回了,还能怕黑。
心怀坦荡之人,怎么会怕黑?
但,她还是将手放进了连云深向自己伸过来的大手掌里。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在夜色里闲庭信步般进了清溪村,又熟门熟路的走到了谷家门前。
绕过大门,连云深牵着谷荔径自来到了她曾经住过的小茅草屋的后面。
站在槐树下,连云深支支吾吾不知想说点什么。
谷荔想银子心切,飞快抽回手,催促道:“云深哥,快挖呀!”
手中一空,连云深怅然若失地握紧掌心,感受着谷荔留下的温度,这丫头,一点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大。
连云深弯腰找准了位置,开始挖土。
谷荔也跟着蹲在他身边,小声地问:“云深哥,你是什么时候把东西埋到这里的呀?”
黑暗之中,谷荔看不清连云深的脸,但他说的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我每次休沐回来都会来这里陪一陪你。将抄书存得的银子放进盒子里。”
谷荔的心头被一个叫连云深的人狠狠碰瓷了一把,原来那些难熬的岁月里,有人曾默默陪在她身边。
谷荔不是没有人爱,她只是不知道而已。
“你,你怎么不叫我知道!”
连云深阴在阴影里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让她知道了,她岂不是更难受。
她小小的肩膀再也承载不起更多的东西。
连云深语气轻松地调侃,“我倒是想要叫你呢,可每次我来这里,你都已经睡着了,睡得跟小猪似的,根本喊不醒!”
谷荔:-----
盒子被挖出来了,连云深拂去盒子上的土,将它递到了谷荔手中。
“这些本是我为你存的嫁妆,想着等你被许配人家了,我就告诉你,你有了银子傍身,也不会被人瞧不起。”只是没想到谷荔最后嫁了自己。
连云深这话说得有些煽情,但谷荔的注意力都被盒子里的银子吸引住了,完全没体会到。
盒子里得碎银挨个儿抓在手里掂了掂,基本上都是一两二两的份量。
有点喜出望外了。
她在谷家做牛做马十多载,最后只得了二两银子的傍身钱,还是她威逼利诱强取的。
谁能想到她破木板床的一墙之隔,有人为她藏了这么多银子呀!
嫁给连云深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不用颠了,一共十二两半!”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的?”抄书可赚不了这么多钱,笔杆子都不知道要摇断多少根吧。
连云深没回答。
“云深哥?你可是要考状元的呀,不能为了点银子做什么于名声有碍的事情呀!”
连云深:-----
“小荔儿对我的期望这么高?”连云深有些尴尬,“我尽量。不过小荔儿别担心,我只是给书肆写过两本话本子而已,不碍事的。”
“啊,这要是被别人发现了,那----”
“我用了化名的,稿子也是让二姨夫帮我去交的。”
“那就好。以后云深哥不要再这么做了,你就负责认真读书,我来负责赚钱养家!”
谷荔抱着装有她启动资金的盒子从地上站起来,“对了,云深哥的笔名叫什么呀?”
她也有一肚子的故事呢,这个赚钱的行当就由她接手了!
“初九,我化名初九。”
“初九?为什么叫这个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回走。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我动笔写作的那一天刚好是初九之日。”
“云深哥做事这么草率?”谷荔好笑地侧头看向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的少年,亏她想了好多与初九有关的诗句或者什么重要的日子呢。
连云深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谷荔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她听到一阵熟悉的叫骂声从低矮的围墙里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谷荔停住了脚。
太熟悉了,这样的辱骂声,她听了太多年,竟然条件反射地让她变得麻木。
一只温暖的大手附在了她用力过度的手背上,轻拍,“小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