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的采访结束后,一行人走进会场,苏灵溪和梁至谦跟在唐婉华身后,时不时同往来的熟面孔寒暄、交际,并借此机会结交人脉:这也是唐婉华向其他导演发出的信号,能够被她亲自带着交际,说明双方合作愉快,且两位演员能力不俗。
“阿瑛,好久不见。”同样是评审团成员之一的港城演员周佳明笑着走过来,跟何瑛热情地打起了招呼,“电影成品非常惊艳,看得出来你下了不少功夫。”
“哪里的话,我无非希望能拍出一部符合故事原貌的电影,要说下功夫,唐导付出的精力可比我多得多。”顺着这个话题,何瑛朝他介绍起唐婉华来:“婉华对故事的理解很到位,还有镜头方面的掌控力……”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示好——唐婉华愿意带着梁至谦结交人脉,何瑛自然也就愿意把自己的港资人脉介绍给她。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建立在双方合作愉快的基础之上。
周佳明同唐婉华客气地交流了几句,然后才把目光转向她身后的苏灵溪。
港城和内地娱乐圈之间时常隔着一层信息差,哪怕苏灵溪在内娱新生代小花里的知名度已经算是最高的那一批,放在港城,依然只有二线艺人的热度而已。
这还是在她拿过亚洲电影大奖的最佳新人奖的情况之下,才有这么一点热度。
在受邀担任柏林评委之前,周佳明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蔷薇刺》刚刚开拍的新闻里。
原本他是不看好她饰演葛采玲这个角色的——年轻的演员大多阅历浅,想演出葛采玲后期那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感其实很难。
然而看完了电影全片后,他的想法完全被她的出彩表现扭转了。
顺带着打破了他对年轻演员的刻板印象。
“苏小姐,你在电影里的表演实在精彩,很高兴能认识你。”周佳明主动上前,跟她握了握手。
苏灵溪回以微笑:“周老师客气了,您在电影方面的造诣晚辈望尘莫及,能认识您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
周佳明眼底的笑闪动了一下,“我这话可不是恭维你,实话实说而已。charlie的风采差不多迷倒了我们近半数的评委,尤其是藤田导演,他不止一次在我们面前盛赞这部影片有多优秀。”
欧三奖项的评选并非学院投票制,而是评审团讨论制。顾名思义,评委对于奖项评选的话语权非常大。
而藤田陵作为戛纳金棕榈得主,虽然只是评审团评委中的一员,但地位很高,几乎仅次于评审团主席玛伦.布洛肯佩。
从银熊奖最佳导演奖的评选开始,藤田陵就一直是《蔷薇刺》这部影片的力挺者,但主席玛伦更钟爱美国女导演自编自导的独立剧情片《感受爱的存在》,并且力保这部影片在第二轮获得了最高票。
最出乎周佳明意料的是,在最佳主角奖的选择上,藤田陵又一次极力推荐《蔷薇刺》里饰演女主角的苏灵溪。
虽说亚洲电影人在参加电影节时大多会抱团撕奖,但周佳明还是惊讶于藤田陵甚至比他更卖力的撕奖行为——就算今年没有日本电影入围主竞赛,那也还有一部韩国爱情片,藤田陵为什么偏偏看重《蔷薇刺》这部华语片?
是因为偏爱这一类表演形式还是拍摄风格?
周佳明认定这其中必定另有渊源。
这也是他主动来结交苏灵溪的原因之一——如果藤田陵确实是她不为人知的人脉之一,那么朝她示好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藤田陵的导演风格很对欧洲人的胃口,金棕榈和金狮奖都曾被他收入囊中,周佳明拿过柏林影帝,现在他的首要目标就是冲击戛纳影帝。
戛纳的冲奖片他也不是没拍过,两部片子都出师未捷身先死,最后只勉勉强强混了个入围主竞赛的履历。
基于此,周佳明想结交藤田陵的心情很迫切,但可惜这位大导演在办公事的时候总是距离感十足,害得他不得不另辟蹊径想办法接近他。
“我想这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要是没有eden姐和唐导悉心指导,charlie这个角色的完成度也不会这么高。”苏灵溪挂着礼貌的笑容回答道。
她听出来了周佳明话里充满暗示意味却又含糊不清的潜台词:也许有一半的评委在讨论最佳主角奖时选择了她,但——绝非可以压倒性胜出的票数。
他这话听起来仿佛在暗示她有很大可能拿奖,实际上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此时此刻留在闭幕式会场等待颁奖典礼开始的剧组又有哪一个不是得奖热门选手?
要怎么应付这种圈内老油条式的话术,苏灵溪早已经轻车熟路。
客套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保持淡定,稳重地微笑就好。
“你看起来就像是来这散步的本地人一样。”几人入场就坐后,梁至谦低声跟她搭话,“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紧张。”
苏灵溪扯了扯嘴角,“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应该都很难做到不紧张吧?”
即使在来之前她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国籍问题、题材问题、评委的个人喜好……这些都是有可能影响奖项的因素,拿不到奖也不意味着她没演好又或者这不是部优秀的作品。
而且她还年轻,这只是第一次入围三大主竞赛而已,她以后还会有更多机会更多可能性。
但当她坐上了这个位置,感受到会场内无所遁形的紧张氛围后,心头患得患失的感觉却越发严重。
她和那座奖杯离得太近太近,让她忍不住想象自己如果拿到了奖会怎么样,没拿到又会怎么样……失落感与喜悦交错着出现,让人心绪难宁。
梁至谦低头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理论上来说,你的得奖概率现在已经超过了50%——玛伦.布洛肯佩和藤田陵明显都更看好我们的电影。这样想的话,会不会轻松一点?”
苏灵溪沉默一瞬,苦笑着摇摇头,“我现在脑子里只剩下各种各样糟糕的、有万分之一概率可能发生的意外事件。”
就像高考交卷后总有人担心自己涂错了答题卡,她现在担心的心情比起这类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放轻松三个字说来容易,当事人想做到却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