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人把你当成什么了,乐善好施的慈善家?”张文雅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他是太没心眼还是太有心眼,糊里糊涂地就跑来你面前毛遂自荐?”
苏灵溪百无聊赖地拌了拌沙拉,“不知道,他自称是台岛来的编剧,那边没人能赏识他的才华,所以才跑来大陆这边,想要碰碰运气。”
“有点奇怪。”张文雅想了想,“电影之夜的入场券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更何况他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混进了后台。”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寂寂无名的末流编剧能做到的。”
“我也觉得不对劲。”苏灵溪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昨晚电影之夜来了不少流量明星,不止观众票被炒到几千块,门卫安保力度也提前调整到了最大——如果他是买票进来的,正常来说应该没机会混进后台,除非他采取了不正常手段。”
张文雅听懂了她没说出来的言外之意,“也有可能他是跟着台岛那边其他嘉宾一起过来的,区别在于人家是被邀请的嘉宾,他是想过来蹭热度顺便求合作。”
“还有,我总感觉他夸大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真正无人问津的小编剧买不起这里的入场券,更不会冒这么大风险从台岛赶来帝都搏一个机会。”
在张文雅看来,石志诚这套可怜兮兮的说辞大概率是专门用来跟她们套近乎方说法,没几句真话。
“简而言之,你觉得他在装可怜,没说实话。”苏灵溪直接盖棺定论,“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石志诚自称是个台岛不受关注的小编剧,无意中看过叶铭兰的采访,知道了《红色野心家》剧本背后的艰辛故事,所以才会想到千里迢迢赶过来求助于她。
还口口声声给她戴高帽,说她一看就知道是个爱惜人才的艺术家,一定拥有比普通人更高的鉴赏眼光。
苏灵溪对于他这一系列话术敬谢不敏。
“他的破绽太多了,一开始装出来的畏缩很不自然,而且话里话外那股自命清高的劲儿我实在喜欢不起来。”苏灵溪叉起一块苹果,微微抬高音调,“编剧不能一味地迎合市场和观众,但也不能就这么草率地把普通观众贬成没有眼光的愚昧蠢货。”
“他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看着有点惹人讨厌。”
“说到底,没有观众买单,电影算什么?导演算什么?演员又算什么?”
“编剧需要表达自己的思想,但也不能为了表达自我直接忽略观众的诉求吧?”
恕她作为半个专业人士实在不能认同这种本末倒置的创作观念。
“看出来了,你当时一路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张文雅笑着调侃道:“笑得很假,而且很勉强。”
“这人还真是把你当脾气很好的慈善家了,这种话也敢大言不惭地说出口。”
紧接着,她又好奇起了另一件事,“他给你的剧本你看过了吗?题材怎么样?”
张文雅记得当时苏灵溪好像只翻看了几分钟就把剧本重新退还给了石志诚。
“简单翻了一下人物小传,不是适合我的类型。”贵宾室里很安静,大多数人都在休息或者忙工作,苏灵溪尽力压低了声音,“美艳女特工,穿着裙子飞檐走壁那种,明显是从男性视角考虑的设定。”
无论国内国外,动作大片里常常会出现一个武力值低于男性角色且穿着性感的挂件女角色——每每看到这种设定,苏灵溪都觉得很厌烦。
穿着性感不是错,但跟敌人决一胜负的关键时候哪个正常人会这样穿?
说到底,这种设定只是为了成全男人的性幻想而已。
偏偏一些男导演硬要搬到大银幕上,还厚脸皮地以此作为噱头。
石志诚的剧本看似以女主角视角展开,实则换汤不换药。
一个能做到领导层的女特工为什么一定要用美艳性感来形容?她完全可以是坚韧的、强大的、自信的……甚至是不择手段的。
但从女主角的人物小传里苏灵溪只能看出男凝审视的感觉。
凝视是权力的体现,从男性视角描绘的女主角总会被客体化得很严重。
苏灵溪厌恶被人凝视的感觉。
她更偏爱女本位类型的文娱作品。
所谓女本位电影,不单单指从女性视角出发,更着重强调女性在其中的主体性。
唤醒主体性,才能唤醒女性的权力意识。
缺爱只是个历时已久的伪命题,女性真正缺的是资源、权力和尊重。
整天纠结于亲密关系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爱别人前应该先爱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或者任何人可以凌驾于自我之上,要形成一切行为优先考虑自己利益的习惯。
这是苏灵溪重活一世后悟出来的道理。
她很幸运,穿书来到了异世界,即便这个世界文娱行业内能够上桌说话的依旧是男性占多数,但无论是政治领域、法律领域还是教育领域,女性占据的资源和话语权都比她所在的那个世界要大得多。
苏灵溪毫不怀疑,这一改变即将缓慢而确定地发生于文娱领域。
是的,她拥有选择的权利,依她现在的咖位,可以直接对这个剧本说“no”。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她希望以后可以出现越来越多跟她一样,有底气对类似剧本大胆说不的女演员。
一枝独秀固然美丽,但百花齐放才是真正的春日美景。
“好,我明白了,既然你没看中,那我们就不管他了。”张文雅很擅长察言观色,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变化的神情,迅速附和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夜梦巴黎》,下一部拍什么我们可以之后再慢慢看。”
苏灵溪点点头,情绪重新平缓下来:“你说得对,现在《夜梦巴黎》才是对我们来说优先级最高的项目。”
电影开机在即,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因为其他杂事而分散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