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韶栾登基大典的这天,是个极好的晴天。
沉疴病重的大齐,终于迎来了一位新君。
他沈徇棠屏退了其他人。
正在给少年穿戴衮服的宫人见沈徇棠进来,也放下手中的东西,俯身退出。
偌大的殿中,只留下了沈徇棠和步韶栾两人。
那身绣着金龙的衮服已经穿戴整齐,只剩下那十二旒冠冕还未戴上。
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对望。
顾爻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步韶栾了。
两年前被他从冷宫带出来的瘦弱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身姿挺秀的少年。
顾爻有些感慨。
这还是他第一次养孩子。
如今看来,倒是养得不错。
只是还需要磨一磨啊。
看着少年强装起的深沉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就变成茫然。
顾爻抿了抿唇,抬脚朝少年走去。
从前和小豆丁似的少年,如今也可与他平视了。
看着少年茫然失措的眼神,顾爻叹了口气。
“陛下,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怎可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随着青年的靠近,带起一阵檀香混着桂花的香气。
勾人得很。
步韶栾眸光一动,迅速垂下脑袋,敛起脸上的神色。
那垂着脑袋的神态,倒真像是个被主人训斥了的可怜小狗。
顾爻看着,忍不住生出些许恻隐之心。
他拿起托盘上的十二旒冠冕,是沉甸甸的分量。
压手的冠冕,承载着大齐千千万万百姓的命运。
若是个明君,则千里同风。
若是个昏君,则民生凋敝。
而现在,顾爻双手托着冠冕郑重戴在少年的头上。
这是他为大齐选择的新君。
也是他为自己赎的罪。
他又靠近些,仔仔细细地给人调整位置。
清浅的香气幽微却绵长,在鼻尖撩得人心躁。
步韶栾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攥紧袖子,身子却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他怕给面前的青年看出异样。
给人戴好冠冕,看着依旧低着脑袋的少年,顾爻伸手抚平这位少年天子衮服上的褶皱。
那缕清浅的香气更近了。
“殿下,你不是个孩子了,你现在是大齐的帝王,出了这个殿门,你就不再是十殿下了,你知道吗?”
少年闻言抬头,看向面前苦口婆心劝着自己的青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掌印,你会陪着我吗?”
看着少年倔强的眼神,顾爻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捻了捻手指,避开了少年的目光。
“我当然会陪着陛下。”
陪着你,看着你。
看着你为这身染沉珂的大齐重新注入生机。
得到青年的肯定回答,步韶栾小心翼翼地牵上青年的手。
依旧是微凉的温度。
好像怎么也暖不起来。
顾爻被少年指尖灼热的温度烫得下意识想要收回手。
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捉住。
“掌印,你说会陪着我的。”
看着少年有些濡湿的眼神,顾爻叹了口气,还是任由人牵着自己的手。
少年小心捧着那只精致白皙的手,好像捧着这世间的珍宝。
顾爻也纵容了少年的行为。
左不过就是这一会儿,被摸两下也不会掉块肉。
等在外头的宫人已经敲门催促。
“陛下,掌印,登基大典快开始了。”
顾爻和步韶栾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
青年主动牵上少年的手,将人拉到殿门前。
每一步,缓慢而郑重。
在拉开门前,顾爻放开了少年的手。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那张俊秀无双的脸板着还挺能唬人。
“殿下,出了这道门,你就是大齐的新君了。”
说完,顾爻也没有再给步韶栾缓冲的时间,就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天光大亮,顾爻将步韶栾往外推了一把。
将他的小皇帝,亲手推入了明媚的天光。
步韶栾抿了抿唇,还是跟着宫人走了。
顾爻没有跟上。
他就站在殿内看着少年远去。
步韶栾回头看去,青年的身形掩在阴暗处,而门外就是天光明媚。
只隔着一道门槛。
沈徇棠却没有踏出一步。
看着少年回头,顾爻回以一个清浅的笑意。
不似平日或应付,或讥讽的笑。
这个笑,就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步韶栾看不懂,却不喜欢。
这样的沈徇棠他抓不住。
这种感觉他很不好受。
可是眼下也不能问一问。
少年绷着面色转身。
他抬手将指尖放在鼻尖轻嗅,是清浅的檀香混着些桂花香。
成了沈徇棠独有的味道。
步韶栾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檀香果然是最让人心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