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光风霁月的人是在一个偏远的小镇。
那是魔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地,乱得出奇。
我被我的赌鬼父亲用十两银子卖给了春风楼。
那是我的第一夜,来验货的鸨母带着确认了我的炉鼎体质,用拍卖的方式将我的初夜卖给了四个邪修。
至于我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根本没有人在乎。
少得可怜的布料搭在我的身上,我想要逃却怎么也逃不掉。
那些淫邪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像是附骨之疽般恶心。
就是在这样一个绝望的时刻,他出现了。
一身红衣在黑夜中格外张扬,半点没有打扰了别人“兴致”的不好意思,一剑,便斩下四个邪修的头颅。
他掌心的灵剑似是不满地震颤着,那个像是仙人一般的少年轻声低哄着,“上次睡了一觉让他们跑了,这不得出出气,朱颜,别生气了。”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银白的剑身,偏头朝着我的方向看来,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澄澈的目光像是钝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剐在我的身上。
我感到无地自容。
他一定是嫌我恶心吧。
那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可他没有,他四下环顾一圈,最终还是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他朝着我一步步走来,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我害怕地往床角缩了缩,以为这也是个人面兽心的人。
可那件染着梅香的衣服却轻飘飘地搭在了我的身上,我抬头看去,少年声音清冽,“你叫阿颜是吧?纯粹的炉鼎体质,也算是难得,小姑娘,想要保护好自己,那就好好修炼吧。”
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在我的头顶揉了揉,那一阵梅香,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眨眼,眼前便没了人,只有床榻之上摆着的一瓶丹药和一本功法昭示着这不是场梦。
后来,我隐瞒着自己的炉鼎体质,拜入了合欢宗门下,成为最优秀的弟子,继任了合欢宗宗主。
再见到他,就是那般狼狈的模样。
那日黑云压顶,我知晓这一去可能就是身殒道消。
修行几十载才有了不让人欺凌的底气,真的要为了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没记住的人断送吗?
扪心自问,我也想问自己后不后悔?
当长剑入手的那一刻,我便知晓,不悔!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护住他。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完了。
他被沈折竹带走了。
我也重伤。
更没想到念生那小崽子居然敢以下犯上。
往日温润乖巧的少年忽的露出獠牙。
总而言之,就是这狼崽子,篡位了。
我算是被软禁了吧。
可也不完全是。
只是被封了灵力。
自由却不受限。
好吃好喝供着,念生处理宗门事务,宗主却还是我。
甚至我后院那些近侍都没给我遣散。
有时候米虫久了,我都会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当天乾宗下令封宗的时候,我就感觉要变天了。
那是我第一次和念生爆发了那般激烈的争执,他攥着我的手腕,眼神凶狠,眸中却泪意盈盈,“欢颜,你真的要去?”
他的声音颤抖,我却沉默。
他颓然放下手,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要去,那我陪你一起。”
千景之下,生机尽断。
我们根本就逃不过,他却不知从何得来秘法,用身躯护着我,退出了战场。
没有任何犹豫。
温热的血溅在我的脸上,他将我紧紧抱住。
他说,“别怕,阿颜。”
我没怕。
真的。
就是这眼泪不知道怎么就自己下来了。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在那天,一死一重伤。
我遣散了所有近侍,专心开始照顾起昏迷不醒的念生。
医师说,伤得太重,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
我却觉得没事。
总归我是修仙的,寿命比王八还长。
我努力修炼,争取多活几百年。
那天我照常练剑回来,却见灼灼桃花间有个人影。
一身素白,是天上皎月。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唇角绽开一抹笑,比这三月桃花还要艳丽。
他唤我,“阿颜。”
我扑进他的怀里,似倦鸟归巢。
我也知道,我等回了我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