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挽突然记起上一世,她打理府中事务,每每睁眼开始,就有数不清的事务要她操劳上心,直到夜里洗漱歇息,已经是夜已三更。
她很乏累,每日每夜都是满心疲惫,却无人可诉说。
曾经她也想与人诉说的。
偶尔有一回,与李氏说起,李氏却道是作为当家主母,就应是有当家主母的模样,不要日日都将这些话挂至嘴边,而且这日子谁不操劳,谁不疲惫,她以往也是这般过来的,每个女子都是这般。
李氏这些话,孟挽是不同意的,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这般,她的母亲便不是这样的。
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虽多,但是父亲闲暇时候会替为打理,若是瞧见母亲过于操劳,父亲即便是事务缠身,无闲暇时候,也会特意抽出时间来,替母亲分担。
只是楚懿从来都不曾帮她分担过一星半点,每每她说自己乏累时,楚懿都会说她矫情。
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中洒扫之类的事务都有下人在做,她在府中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过是打理宅院琐事,翻翻账本之类轻省之事却日日喊乏累。
也是这些事之后,孟挽便不再说了,之后也不曾去想过让楚懿去分担。
也知晓了那么一个道理:你再乏累,可是别人不觉得你乏累,你便是不乏累。
与其一遍又一遍地做那些无用之事,还不如少折腾,保留些气力。
楚懿被怼得无话可说。
周围好几双眼睛在瞧着,孟挽又并未给他留上半分情面,他又是一个好面子的,也不知晓是自觉颜面尽失还是其他,本来粉白如玉的面上一片赤红。
自是没有颜面继续再留,灰溜溜离开。
之后天色又暗了一些,药能出锅了,孟挽便将药一碗一碗地舀起来,分发下去,虽是舀药分发都只有她一人,但是队伍依然井然有序,无人争抢也无人催促。
很快一锅药又分发完,这时候已经黄昏日暮,旁边分发粮食的队伍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让孟挽有些诧异的是,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摆放着一个食盒,食盒敞开着,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大抵是有人瞧见天色已晚,家中又做好了饭菜,特意给她送过来的。
孟挽确实是饥肠辘辘,倒也没追究是谁送来的饭菜,很快便将食盒里面的饭菜给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只是简单的粗菜淡饭,孟挽却觉得这比起京城的大酒楼里面的饭菜都要美味可口上几分。
用完晚膳之后孟挽看了一眼天色,剩余的水与柴火倒是也足够再熬一锅,只是熬完这一锅,天色怕是要完全黑了。
她初来乍到,对荆城一点都不熟悉,而且如今瞧着天色暗沉,再晚一些应是要下雨的,瞧着这天色,应是一场大雨。
若是淋雨着凉,那便更容易染上伤寒。
只是孟挽瞧了一眼还在翘首等候分发药的队伍,尤队伍中不少抱着孩童的妇人,那些孩童大多都染上了伤寒,身子瘦削似是皮包着骨头,面色带着异样的绯红色。
孟挽迟疑了片刻,到底是往锅里添上水跟药材,然后重新烧起了柴火。
她也并非不顾自己的身体,只是瞧见这一幕,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虽是活了两世有余,瞧见或是经历过的事情无数,但是瞧见这些场景时却也做不到漠然或是无动于衷。
活了两世有余,但她的心还是肉长的。
反而是大抵因着自己上一世也曾经受过苦难,所以越发见不得这些苦难发生在眼前。
地面还有些潮湿,剩余的柴火大抵是直接与地面接触,也有些潮湿,孟挽费了好大功夫才将这些带着潮意的柴火点燃。
大抵是湿气实在太重,柴火点燃了之后冒起大量的白烟,呛得孟挽下意识闭上眼。也是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声音不轻不重道:“我来吧。”
孟挽顺着声音往后看,彼时暮色四合但还有一丝最后的光亮,她看过去的方向,刚好是迎着光,虽是近了日暮,光线还是有些刺眼。
故而孟挽只能半眯着眼往上看。
也是这时才堪堪能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是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男子一袭黑衣,面上戴着面具又逆着光,除了瞧见他高大的身形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孟挽却能一眼判断出来,他是楚渊。
大抵是因着他只需站在那里,她便觉得无比安心的缘故。
之后孟挽看着楚渊有些疑惑问:“你会生火?”
楚渊道,“应该会,大抵跟生炉子没什么两样。”
孟挽想了想楚渊说得也没错,以往房间的暖炉都是楚渊生的火,这生炉子跟生火就是没什么两样。
“那好吧。”
孟挽应声过后便站起身来,让出了位置,之后便是楚渊熟练地生火,烧水,而楚渊来了之后孟挽便是只能在一边无所事事,便是炉灶跟前楚渊都不让她靠近,道是这些脏活累活有他在便不必孟挽去做。
最后孟挽只能瞧着楚渊轻车熟路地生火烧水。
炉腔里面柴火熊熊燃烧,火光映照在他清隽俊秀的脸上,孟挽脑海中突然出现那么一句话。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京城中的公子少爷大多都是甩手掌柜,在家中亦是大爷般的存在,少有如同楚渊这般,会生火烧水的。
不过只要那人是楚渊,似是会生火烧水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孟挽印象中,他似是就没有不会的东西。
最后孟挽还有些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楚渊便风轻云淡道,“过来瞧瞧粮食分发得怎么样了,恰巧瞧见你在,便过来了。”
孟挽一听就能听出来楚渊这话是在说谎,毕竟若是他真是过来瞧粮食分发的情况,也不应该选这个时候来,这个时候,粮食分发的摊前早就散了。
大抵就是知晓她也在这边,所以才过来了,不过又是性子内敛的,所以才找出过来瞧粮食分发这个借口。
想到此处,孟挽嘴角不由得扬起,虽是知晓,倒也看破不说破,故作不知地道:“那便是来晚了一些了。”
楚渊沉默了片刻,倒也不说其他,只道,“倒也不算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