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猩红的双眸中条件反射性的划过一抹心虚,随即想到什么,一把将时景推开,怒吼道:
“你既然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将我送走,现在终于有机会摆脱我这个麻烦,不应该开心吗?
这般假惺惺的又是做戏给谁看?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我没按照你设定好的道路走,你不高兴了?
那就真是可惜了,我这人天生反骨,别人越让我做什么我越不做!
你想让我入轮回,我偏偏就不愿入轮回!
看不惯的话,你现在就将我杀了啊!”
时景被推开时有一瞬的怔愣,等听完月白看似怒吼,实则哭诉的话,他脸上的愤怒之色倒是消退了不少。
等月白发泄完,他才冷静问道:
“你确定不愿入轮回?即便魂体会在人间渐渐消散?”
月白冷笑:
“当然!这话你之前问过,我的答案也没变。
只是,那时,我并不介意最后真的消散掉。
而现在......我不想无声无息的消散掉了。
我要让世人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是怎么诞生的,知道......这一切都是人类自找的!”
他越说神情越癫狂,猩红的眸子深处似有黑气滋生,最后竟仰天狂笑起来。
时景没有动怒,也没有辩驳,只是平静开口道:
“我有魂体修炼之法。”
月白笑声一顿:“你有......什么?”
随即反应过来般,大笑起来,笑得癫狂,也更嘲讽:
“你有,却不愿意给我,果然,你从来没把我当成朋友过,一直以来,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一厢情愿!”
时景心中一动,所以他入魔的原因并不是单纯的不愿入轮回,而是,感觉自己的感情被愚弄了?
“你不是一厢情愿,也不是傻子”
时景的话很慢也很平静,却仿佛带着滔天的力量,在月白心中掀起了巨浪,他呢喃道:
“不是?所以,我们是朋友?”
时景肯定道:“是,我们是朋友。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不想随便教给你鬼修之法。”
“为什么?”
月白不解蹙眉,听听这像是“朋友”能说出来的话吗?
时景声音平静,一如平常:
“鬼修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行善积德,以功德凝实魂体,等魂体凝实到一定程度,便会与生人一般无二。
这种修行方法进展缓慢,但根基扎实,亦为天道所喜,渡劫时几乎不会陨落。
另一种是不断吞噬阴气,虽也能修的与生人一般无二,且修行速度更快,但风险也更大。
阴气中往往掺杂着各种怨气,若修炼之人心智不够强大,意志不够坚定,很可能会被怨气吞噬,最终成为一个失去理智、为祸人间的恶鬼。
我不给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若修行,必成恶鬼!”
“为什么?”月白不服气的质问:“你就这么笃定我会修吞噬之道?”
时景定定看着他:“因为你现在修不了功德之道?”
“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还就修功德之道了,怎样!”
月白瞪着一双兔子眼,不服的仰着下巴。
时景看他这有几分熟悉的倔强模样,心中一松,还好,魔念还没完全入侵。
“此事,不是你想不想就能决定的,而是,你能不能。”
月白:“???”
看他一副脑袋转不过弯的模样,时景叹了一口气,道:
“你知道,为何你遇到我之前,怎么都走不出那片坟地吗?”
“不是地缚灵?”
“不是,有人在那设了一个聚阴困灵阵。”
清风道长忽然道:“聚阴困灵阵?有人在养鬼?”
他说着目光重新移到月白身上。
见两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月白突然反应过来:
“你是说,我是特意被人困在那儿养起来的?!
是谁?我为何没有印象?”
他皱着眉回想遇到时景的情形。
他只记得自己自杀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以为自己死后会被扔出去喂野狗,没想还有人给他修坟,更没想到还能再醒来。
意识到自己变成鬼后,他很兴奋,他想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没想到,他却像被一个无形的罩子困在了那片坟地。
那片坟地虽然有很多坟茔,却没有一只鬼影。
只有他一只鬼,一日日围着那片坟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就自己跟自己说。
有时候,他也会祈求老天,给他送个说话搭子来。
可惜,这里太偏僻了,一直没有人路过,也没有人来祭拜。
直到有一天,一身流民打扮的时景带着一群老弱病残闯了进来。
他立即兴奋的飘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结果却发现,所有人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他。
他失落的飘回他的坟头,双手托着下巴,郁闷的坐着看他们说话、造饭、休息。
后来,有个孩子吃饭太急噎到了。
他反射性的冲上前去帮忙。
手却从小孩身体上穿过。
他一愣神的时间,一个蜡黄脸的痨病鬼就已经冲了上来,从后面勒紧那小孩,手握拳在小孩儿胃部猛顶几下,就将卡在小孩儿喉咙里的东西顶了出来。
痨病鬼看起来有几分医术的模样,吃完饭后,别人都休息了,他却拎着一把怪模怪样的铲子到处挖草药。
挖着挖着就挖到了他的坟头。
那时的他无聊至极,明知道对方听不见也看不见,还是忍不住出声调侃:
“喂,痨病鬼,挖完了,记得将坑埋上。
我这尸骨还算新鲜着,要是被你挖泄了味,再引来野狗秃鹫什么的,将我尸骨给啃了,我可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哟~”
没想到痨病鬼就跟能听见能看见似的,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埋头将那株长的格外茂盛的不知名草药连根挖了起来,并且按照他的要求把坑给回填的严严实实。
当时,他怔愣了一下,心中疑惑,难不成对方能看见他?
之后,他百般试探,对方又没了反应。
天亮之后,流民们醒了,要继续上路了,他也放弃了。
落寞又羡慕的看着一群人走远,那时,他就在想,莫非是他前世做了什么孽,才遭了天地厌弃?
生前人见人厌,不得开怀。
死后不仅没得自由,连被人厌弃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没人能看见他了。
人做不成,鬼做着似乎也没意思,那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正想的入神的时候,头顶突然响起一个略有些厌世的声音:“喂,小鬼,要不要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