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关就算过了吗?”
齐休低语着,抬眼看向身下,纯白色的‘汪流’反映着金色的光华。
一道道涟漪则向着四周荡开,就像煮开的水一般,淡淡的白色雾气越发浓郁。
他扭过头,看向一侧,右手臂上连成一线的碧色鳞片接连隐去,白皙光洁的皮肉显露而出,隐隐还泛着珠光宝玉的光泽。
“祀海之水。”他轻语着。
目光一转,眼前出现一面水镜。
眼前顿时映出一道身影,下半身被绿气缠绕,上半身则是被红色的甲胄包裹,在头部则是被一片蔚蓝的空灵之气所簇拥。
他心中摇头,至少要比一开始要强,一开始那绿色气息几乎已经凝结成锁链,而红色甲胄则是紧缚着让他无法动弹,同时意志不断沉沦,仿佛置身虚空一样。
现在的话,他好歹有了些许的余暇。
他可以感觉到自身的意念越发灵动,如同一只活蹦乱跳的游鱼,仿佛下一刻就要插上翅膀飞纵而去一般。
原本锁定自身心灵的力量则与向内渗透的身体力量相互角力,隐隐形成了一道平衡。
“......还不够。”他感应片刻,还是摇摇头。
他大致可以把握住自己现在所处的境界,若放在外界,应该可以浸透那个墨偶的三分之二,但随后就像之前一样,再也不得存进。
同时,他也明白,这个程度也到了自己的极限,再继续下去,无论是哪道力量,都会奋起反抗,引发自身的衰退。
所以,事实上,他只有一个选择。
他抬起脸,近乎虚无的目光凝视着那片死寂的天空。
一片片墨色的云朵聚在一起,那是足以遮蔽一切的森然之色,就在这时,撕裂天空的炽亮光芒一闪而过,在下方的那对眼珠中留下一抹鲜艳的痕迹。
但只是片刻,便再度深深陷入墨云的包围之中,再也不见了踪迹。
于是,那对眸子便变成一片漆黑。
它合上眼,脸上的表情逐渐失真,就如一张不断颤抖的面皮,其下......空无一物。
轰隆隆!!!
安里神色阴沉,放下了自己紧握的拳头。
他再度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虚无之地’,于内侧的那道身着灰色大衣,眼眸发青的身影对视一眼,他脚尖一点,身影瞬间消失。
唰。
安伽抬起头,面前是缓缓浮现,面色铁青的安里。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这种‘强迫’的行为不该是你的原则才对,明明那孩子已经被我说动了,为何你要强行阻止我。”
安里眼神冰冷,身上带着森然的寒气。
安伽放下手中的文件,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
他皱着眉,脸上则露出沉思之色。
“少给老子装模作样了,谁不知道,众分身中,就属你最贴近‘它’的想法,不然,你也不会拥有这个名字了,告诉我,它是怎么想的?!”
“竟然公然安排‘教授’动手,它也真的有脸啊。”
安里神情不耐,眼中的冷色越发浓郁。
安伽摇摇头,眼中的思索淡去,他抬眼看向对方,神情显得很是平淡。
“首先,我解释一下它的行为吧。”
“你也不用急,假如你真想制止,那么依照它的‘规则’,你是一定可以制止的,前提是你真的想那么做。”
“什么意思?”安里皱眉。
“起初,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术法的缘故,你一开始也注意到了吧,那份异常。”安伽表情淡然,说起了某个东西。
安里表情微变,他也同时想起了曾经的那一幕,原本的话,他就是想依靠现在的异类职业中的一些方法,为对方化去那份灾祸,结果......对方自己就解决了。
那一刻,他其实是有些不安和惊悚的。
联想起之前对方的气息忽然消散,之后又再度出现,身上就带上了那种奇怪的气息,还将他也觉得棘手的那种病状‘消去’了。
不对,以‘安德里’的眼界来看,实际上,那种方法是一种由离谱和怪异堆叠而成的谬误之法。
是如果按照常理,绝不会生效的方法,然而,却真的压制了那份本质极高的污染。
“.....那究竟是什么?”安里低吸一口气,严肃的问道。
“我不知道。”安伽平静的说道,“不过,那其实并不重要,我们只需要继续沿着我们的步调走下去就好。”
“就连‘安德里’都没有在意,你我就更别提了,而实际上,从那日起,那个家伙就变得很麻烦了。”
安伽微微摇头,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忽地浮现出丝丝异色。
“就像席慕然一样,在那一刻,他的未来便不再恒定,也不再能被我们约束,走向最为正确的那一条路。”
“到了这一步,无论他想走上哪一条道路,我们的干涉都不再有效,而是只取决于他自身。”
安伽眼神微凝,语气变得郑重。
“那是一种浪费,有分身指出了这一点,认为‘齐休’并没有选择正确的能力,只是出现了一些偏差,于是,它们试图将其重新拨转回原本的位置。”
“.......就是现在的那些异类职业?”安里沉默片刻,忽地问道。
“在‘我’看来,那个术法有三种弊端。”安伽并没有回答疑问,而是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其一,运气会明显变差。”
“正常来讲,你觉得拥有那种敏锐意念的人会迷路吗,很显然,在我们的认知中是不会的,即便那是一种置换型的术法,也不该对‘人’自身生效。”
“因为那是最底层的一些逻辑,没有了那些,人就不足被称作人了,但是你看,齐休明显还有着人的情感,此为疑点。”
安里紧闭着嘴,表情很是严峻。
“其二,对自我的削弱。”安伽扫了对方一眼,眼中意味莫名。
“也许你没有注意过,或者是刻意忽略了,事实上,在拥有那个术法后,齐休便再也没有‘正常’的休息过,我每每观察,他都在不断努力。”
“但那并非是在追求什么的样子,只是单纯的在‘努力’,或者说他是在以那种行为掩饰着自身.......”
安里的神色越发阴沉,安伽则理智的住嘴不提,其实,也正是自我越发的薄弱,齐休的心灵则会被那个恶魔干涉,进而蜕变成恶魔之魂。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安伽再度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凝重,“那个东西与我们的体系不和,甚至会与我们的修炼法相互冲突,这也是其他人下定决心的缘故。”
“你明白吗,若齐休继续沿着那种方法继续下去,同时,在我们无法干涉他前路的情况下,他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安伽凝视着对方的眼珠,安里则咬咬牙,将即将吐出口的脏话咽下。
他明白,在那种情况下,齐休只能一步步摸索着前进,而它们无法提供太多的帮助,毕竟,它们甚至连那种术法的构成都看不太懂,那样一来,只会导致一个后果。
“正如你知道的,与那三位至高魔神有关的人,除非上一任死去,否则绝不会出现新的人,那么,在齐休迟迟无法进步的情况下,神殿那边会怎么做呢?”
带着些许警告的口吻,安伽冷声道。
安里眼神晦暗,他明白,在短期内,安德里并不会和那些家伙冲突,所以,一旦出现那种事,齐休只会被杀死,并且,后续也不会有人在乎。
“所以,唯有借助‘异类道路’,将其再度归入我们的体系之中,将他身上,无论是出自人偶方、恶魔方,还是未知方的力量全部熔炼为一,只以我们的体系作为核心。”
“那样一来,‘安德里’才有理由继续护着他,这样一来,你明白了吧,为何我不通知你。”
安伽轻叹一声,眼神平静的看着这边。
“虽然同为分身,但你的情感波动是最为强烈的,‘我’也曾体会过你那段时期的心情,所以还可以理解一番你,但其他分身不同,它们早就与‘安伽’有了隔阂。”
“它们只属于‘安德里’,所以我也不会在意它们的去向,明白了吗,安里,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安里声音发干,脸上带着苦涩。
“那是唯一的办法,至少‘人’还活着,至于本我,等补全以后就会再度回归,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安伽语气淡然,但言语中却带着丝丝安慰之意。
安里沉默着,目光不由放空,继而又咬牙切齿起来。
“安德里就是他妈的畜生!”
“对。”安伽点头。
“安忆也是畜生!”
“没错。”
安里眼珠子一瞪,怒气高涨。
“你也是畜生!”
安伽眉头一挑,随后点头。
“可以。”
随后,安里一指自己,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他嘴巴一咧,嘴唇则在微微颤抖着。
“我他妈的也是畜生。”
他惨笑一声,半只手掩在面前,身体则抖动着。
安伽定定的看着对方,而后,轻声道:“是啊。”
“正因为我们无情无义,又铁石心肠,才能做出这一桩桩的恶事,想来迟早有一天,那份迟来的报应都会一一来到吧。”
安伽转过头,看向窗外那依旧碧蓝的天空。
“是的,总有一天。”
他转回了眼珠,无视了那两个骂自己的家伙,同时,他眼底的蓝色淡去,青色再度浮现而出。
‘应该快了。’
他望着在那片虚无之地一缩一扩的玄色光团,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的光辉。
而在玄色光团的中心处,齐休正静静的站立着。
身下的白色河流已经近乎枯竭,同时,他的身上也变得纯洁无暇,之前的杂色全部消失。
咔吧。
他轻握拳头,从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酥松感,那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但他的面孔依旧冷淡,就像望着别人的身体一样。
五指弹开,继而合拢。
单腿迈出,随即退回。
他嘴角弯起,旋即复原。
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的望着这无形的抗拒,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身体在期待着。
心灵在渴求着。
意志在颤动着。
但无论如何,但与‘他’没有关系,这一切都是属于‘齐休’的东西,尽管,它也曾叫齐休。
啪嗒。
有脚步声响起,在远处。
啪嗒。
有脚掌声交鸣,在心中。
啪——嗒。
有足音摆动,在这里。
手臂抬起,呈怀抱状。
双腿大张,呈站立状。
笑颜绽开,呈开朗状。
‘我来了’,冷酷的,近乎冰雪所化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它瞬间明了,那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那是比自己更坚强的人,不会悲伤,不会恐惧,不会因为他人而止步,也不会留念过去的痕迹,只要是‘自己’,就不会胜过的人。
他是新生的异类,是最为纯粹的职业者,不会被人情束缚,只会为着自己的利益而行动,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冷酷主义者。
不过.............它抽搐着嘴角,抖动着手臂,摇晃着腿部。
用尽最后的力量,让牙齿与牙齿相互碰撞着,最后用干涩而嘶哑的嗓音说出最后的话语。
“........要加油......齐休....交————”
声音瞬间断绝,如同带着一张冷面一样,‘齐休’环顾四周,眼中不带有一丝感情。
“吵死了,废物。”
他平静的说道。
眼前的景象如雾般涌起,继而褪去,前方是一道默默注视这边的身影。
齐休缓步而行,走到对方的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那么,你是谁呢?”
教授眼神幽深,他笑了笑,语气温和的问道。
“齐休。”他回答道,黑色的眼眸毫无一丝杂色,“只有这个答案,这也是您所期待的答案吧。”
“改造很成功,我顺利的容纳了那个异物,并将多余的物件排除出去,总的来说,实验很成功。”
教授扬起眉。
“你在做实验报告吗?”
“不,我只是想问一件事。”齐休表情不变,只是表情略微显得有几分肃穆。
“‘齐休’该做什么?”
“关于这点,我并不知道,希望您可以告诉我,我便可以向着那一方面‘努力’,说起来这也是我吸收的前任唯一有价值的能力。”
教授骤然看向对方,眼神变得凝重。
那份干扰竟然依旧存在!
齐休表情如故,但如果细细看去,却能看到,他的眼中空无一物,就像一个刚刚出生,偏偏还有着一定思维的孩童。
此刻,他正静静的看着这个世界,并且对其毫无兴趣。
生且无趣,死有何惧。
齐休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