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仙家放话，红背心仍旧面露难色。
    整个清河的黑道，已经全都动了起来。
    找这个女人，找了足足一周。
    大大小小的地下头目们，一周以来，给他发了好几百个短发的风尘女照片。
    他全都给仙家看了。
    但仙家却只是摇头。
    待得仙家离开之后，他狠心一咬牙。
    “妈的，接着找！”
    红背心掏出手机，开始群发微信。
    整个清河的地下黑帮，又忙碌了起来。
    而我们的风哥，在红枫宾馆外，点燃了一根烟。
    熟练吞吐之后，他将包一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梦月舞厅。”
    靠在出租车椅背上的他，闭上了眼。
    这几天，实在是有些疲惫了。
    “我会找到你的，等我……”
    他喃喃着，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候，他初到清河，还是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黄皮子。
    城市不比山里，没法自己打猎，偷老乡的鸡，他不敢。
    走出菜市场，他更不敢。
    清河天机阁的大名，即便是在妖怪圈子中，也是如雷贯耳。
    他们培养出的除妖师奇多无比，一个个都想着拿妖怪练手。
    保不齐走出去，遇到个除妖师，捕捉到自己身上的气息，自己就死定了。
    它只能躲在市场的臭水沟里，趁着市场关门之后，才敢出来找点边角料吃。
    可是，市场说来庞大，又有多少边角料可以吃？
    卖菜的都是小贩，一斤挣个三五八毛的，开不了源便节流，一个比一个抠搜。
    他不止一次，在下水道里，眼睁睁看着肉贩子收摊时，将剩余的碎肉沫，全都装进塑料袋，带回去喂狗。
    直到有一天，他饿得扛不住了。
    趁着肉贩子不备，偷了一小块肉，拖进下水道里，一口啃了，咽进了肚子。
    他却浑然没有注意到，一根套杆，也伸了进来。
    绳子一勒！
    巨力传来，他硬生生被人勒出了下水道。
    “哦哟，还是个稀罕玩意。”
    “我以为是个耗子，没想到是个黄皮子。”
    被套杆吊在空中，他四足胡乱蹬踏着。
    眼睁睁看着肉贩子将周遭商户都聚了过来。
    “听说黄皮子放屁可臭了，摔死得了。”
    “诶，这你就不懂了，黄皮子的皮毛，还挺值钱的。”
    “这只黄皮子少说也有五六岁了吧？给它剥了，卖个好价钱。”
    “别，我听说黄皮子都是仙家，你把它剥了，到时候仙家给你下咒，霉死你！”
    “嘿，我屠老五这辈子啥都怕，唯独不怕牛鬼蛇神。”
    “我不信，屠老五，咱们打个赌，赌一百块钱，我还真不信你敢为了一百块钱砍仙家。”
    “我操？现在就剁给你看！”
    肉贩子说罢，将他摁在了地上，另一只手从肉摊上，扯出一把屠刀。
    不知宰杀过多少动物的屠刀，散发着强烈的凶戾之气。
    小黄皮子已经通了人性，面对这把屠刀，他呜呜叫着，眼泪汪汪。
    屠老五难得地动了恻隐之心，手也软了下来。
    “哎哟喂，屠老五，你不敢是吧？”
    “刚还在装逼呢，简直丢死个人！”
    “算了算了，屠老五就这样，装逼的时候比谁都能装，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就是怂逼一个。”
    围观者顿顿讥嘲，如芒刺背。
    “放你妈的屁！都给老子闭嘴！”
    屠老五一声怒骂，心一横，将屠刀高高举起。
    屠刀之下，小黄皮子瞬间回想了自己的一生。
    他的爷爷是仙家，父亲却没有修行的天赋，到了自己，爷爷评了个天赋高超。
    仅用了六年，他便达到了讨封境界。
    要知道，爷爷修了足足十五年，才下山讨封。
    天赋高超的他，本该是他们家里最有望登仙的仙家。
    但没想到，遇上了那个壮汉。
    自己的一生，在他随手一扔的时候，其实便已经结束了。
    之后的一切，不过是受罪罢了。
    小黄皮子的眼泪，潺潺而落。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诶，这是黄皮子吗？好可爱呀。”
    一头短发的商妇，带着满身的花椒味，蹲在了小黄皮子面前。
    “屠老五，你抓到的吗？卖给我，如何？”
    屠老五罕见地老脸一红。
    “你如果要的话，我送给你吧……”
    他低声喃喃着，将小黄皮子递给了女人。
    而后，掏出了一百块钱，丢给了打赌那人。
    就这样，小黄皮子被这个女人，抱回了自己的铺子。
    那是个小小的商铺，大约三米宽，六七米深。
    左侧，摆着许多小木盒，木盒子里装着各种香料。
    右侧，则是一个碾子。
    内里还有一张小床，和一个小小的水池。
    水池旁，是一张木桌，桌子上摆着一个简易电磁炉，旁边有一些调料。
    桌下，还有一个小小的笼子。
    “乖呀，乖呀。”
    女人抚摸着小黄皮子的毛发，将它放进笼子里。
    “我的喵喵跑掉了，你先住在喵喵的家里，好不好呀？”
    而后，她又拿出一个有猫耳朵的碗，放在小黄皮子面前。
    在碗里放了一坨生的鸡胸肉。
    “这是给喵喵买的，它吃不上啦，给你吃吧。”
    饿极了的小黄皮子，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城里的饲料鸡，难吃如柴，但此刻，他却甘之如饴。
    女人蹲在一旁，认真地看着，露出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
    “大黄，等丫丫回来了，你不能咬她哟。”
    莫名其妙，就得了个名字。
    小黄皮子怨气满满地盯了女人一眼。
    女人惊喜着，伸手摸他的头。
    “好聪明呀，大黄，你听得懂人话，是吗？”
    小黄皮子想呲牙，但实在是饿得不行。
    忙着吃肉的他，被迫着，又或许是欢喜着，接受了他最讨厌的，追着他咬了好几次的狗，用的名字。
    女人偏头，微微一笑。
    岁月在她的眼角，刻下了鱼尾般的痕迹。
    那是她过往三十几年的人生。
    女人又摸了摸他的头。
    “慢点吃，如果不够的话，我去给你买。”
    正说话间，店外传来一个声音。
    “老板，你这花椒怎么卖？”
    “哎，来了。”
    女人撩起头发，别在耳后，匆匆走出店外：“这是我老家自己种的花椒……”
    她满脸堆着笑容，认真介绍着。
    客人伸手从碾子里捏出细粉，放在鼻间闻着。
    小黄皮子抬起了头，将这一幕，永久地印在了自己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