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来一趟后山,从风川崖离开后,我去了月宫。
月公子冷哼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稀客呀。”
我将带来的锦盒放在桌子上说道,“看看。”
他挑了挑眉,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锦盒,“四叶鬼针草?”
四叶鬼针草十分难寻,一万株三叶鬼针草才有一株四叶鬼针草。
“你之前研制新药不是正差这味药吗?”
“说吧,什么事?”月公子一副了然的样子问道。
“只是感谢你而已。”
月公子摆摆手,“情非自愿,不忍看你难过而已。”
看着月公子双鬓的白发,我忽而有些心疼他,如若云雀没有死,他们也该是一对眷侣。
“别用那种可怜我的眼神看着我啊?”他翻了个白眼。
我垂眸轻笑,月公子斜睥一眼,“你近日身子恢复的如何?”
“挺好的。”
他知道我一向倔强,不肯袒露自己的脆弱,于是向我伸出手,“我帮你把把脉。”
片刻月公子的神色愈发难看,双眉紧蹙。
“脉象不稳吗?不会吧,我没感觉身子不适呀。”
他眼神复杂地收回手,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徵公子尚未及冠?”
我不解,“没错,怎么了?”
月公子抬手用袖子遮住脸,“那你……你……你也太禽兽了!”
我怔了怔,瞪大双眸道,“你胡说什么!”
“你怎么能……能服用那种药呢?”月公子脸色已经绯红,甚至不敢看向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你误会了!”
我将徵宫发生的事告知了他,惊诧问道,“这都有几日了,你还能把脉出来?”
“那当然,宫门可不止徵公子一位医药天才。”他一脸得意。
我们正谈笑时,宫远徵和侍卫撑着小船向月宫驶来。
言笑晏晏间月公子凝眉望向我额间的淤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那天在浴房摔倒留下的,这几日越发肿痛了。”
他站起身,“我去拿前几日刚调制的玉肌膏,活血化淤最有效了。”
“不用了。”
“等着我!”
正当月公子用木牍为我上药时,宫远徵乘的小船缓缓进了月宫。
他看向我们谈笑风生的背影,立刻沉下脸。
侍卫将两箱药材抬到桌案旁,我和月公子才发现了他们。
“你怎么来了?”我站起身问道。
宫远徵将手里的锦盒“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月公子惊了一跳。
“月公子向前山要的珍贵药材,我哥已经派人寻到,特让我送来。”
“有劳徵公子了。”月公子说着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桌案,“这可是楠木的,没给我磕坏吧。”
“磕坏了赔你就是。”宫远徵瞪着我,眼神锐利。
月公子见他冷淡疏离的样子,眼眸在我和宫远徵之间来来回回打量,片刻悄悄退后一步说道,“徵公子要坐下喝杯茶吗?”
“不必了!”
宫远徵眸光微动,眼中的愠色隐隐浮现,“二小姐拒见我,原是有要见的人。”
月公子不由一怔,他刚要摆手解释,宫远徵已转身离去。
我垂眸叹了口气,回前山的路上思虑了许久。
红玉侍卫告诉我,有人藏匿于后山祠堂,尚不知对方身份。
此外雾姬夫人每月会去后山祠堂祭拜老执刃,我一直对她的身份存疑,不禁有了几分猜测。
医馆里有达米叶的药存,是我通过侍女让凌西芷“偶然”得知的,我已见识过她的手段,她绝非出自清白人家的小姐。
倘若她是无锋刺客,我待在徵宫既不能引她动手,想要继续查清旧案也会处于她的监视之下。
但医馆下毒一事让宫远徵心存忧虑,倘若如实告知,他一定不会同意我搬出徵宫。
可我想查清当年老宫主和瑜夫人的死因,那对我和宫远徵来说至关重要。
此时,宫远徵正处在气头上,如果假意与他闹僵,便可顺理成章搬出徵宫。
灯火通明的医馆,宫远徵已经连续数日未回徵宫。
侍卫来报,“徵公子,角公子传话,二小姐与卓公子出了宫门,去旧尘山谷了。”
宫远徵眼中的烛火渐渐破碎,心中缱转百回。
他本以为浴房一事之后,他们的关系该改善一二才是,没想到我不仅只字不提,还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
旧尘山谷的街市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岸下灯火璀璨,尽一片银花火树。
这还是宫远徵第一次踏出宫门,但他顾不上看流光溢彩的夜色,脚步匆匆从桥上走下。
“徵公子。”侍卫们向他行礼。
宫远徵凝眸看向万花楼,满楼红袖招,歌尽桃花扇底风。
宫远徵长叹口气,眼前娇影迎来送往,巧笑倩兮,浓重的脂粉气不禁让他挥了挥手,他瞥了眼侍卫问道,“你们看她进去了?”
“属下确实看见二小姐进去了。”
宫远徵拧眉,眸中挣扎,但还是迈步向前。
“徵公子。”侍卫拦住了他,“您尚未及冠,恐怕不便……”
“我把二小姐找到就出来。”
侍卫们互相看看,担心宫尚角怪罪不敢放宫远徵前去。
“我会向角公子解释。”
宫远徵刚迈进万花楼,一众姑娘便围了上来。
“公子看着面生呀,第一次来吗?”宫腰纤细,柔媚玉手,三四位姑娘揽住宫远徵的手臂,上下打量他。
“放手。”宫远徵立刻挣开手呵斥道,“好凶啊。”姑娘们娇嗔一声,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花枝招展的老鸨早就看见了束发锦袍的少年,风光霁月,气宇不凡。
“哟哟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呀?”
“我要找人。”宫远徵不断拂开抚在他身上的纤手,眼睛张望着四周。
她轻抬绣扇,满脸堆笑靠近宫远徵,“公子想要哪位姑娘,尽管说便是。”
宫远徵退开一步,冷凝疏离地说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客人进来?”
“哎呀,你说笑呢。”老鸨用扇子轻拍宫远徵的后腰,他蹙眉躲开,眼中愠色难耐。
“怎么会有女客人来我们这呢?”她向姑娘们招手,“我给你找些年轻漂亮的姑娘,保准公子满意。”
宫远徵连连摆手,向后躲开,“不用了,我自己逛逛。”
“那公子常来呀!多来呀!”
我在楼上将一切尽收眼底,锋锐清隽的宫远徵走在万花楼里,不断有姑娘回头张望,也有许多姑娘不顾他愠怒的脸色靠近他身旁。
半晌我见宫远徵已应接不暇,恐生事端,便缓缓走出了房间。
商船上的清歌从垂杨河畔徐徐传来,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他站在楼梯下,望见我时眼眸倏地泛红,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眼中带着强烈的怒火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