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单枪匹马?”月白锦袍缓缓站定,“瞒着徵公子是为了阿沅,何必隐瞒我们?”
昨日我前去月宫,他正打发下人为出行做准备,担心我察觉,露出马脚,不让他们随行,故意避而不见。
“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难得出宫门的机会都不带上我们。”花公子抱臂冷哼道。
雪公子站在他身边,连声附和,“就是!之前羽公子承诺带我们去看海,看花灯,看大漠孤烟,结果后来他自己都出不了旧尘山谷了。”
“你有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叫上我们?”雪重子抱臂倚着舱门,轻抬眼皮,冷声扫来一眼。
“此行太危险了,你们不该来。”我将刀入鞘,满脸担忧。
显然宫尚角因担心我只身前往无锋,向他们透露了消息。
我向船舱内望了望,心里生怕出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月长老识破,“放心,徵公子没来,他还不知此事。”
云为衫和上官浅从他们身后走出,凝眸含笑道,“为何不带上我们?要攻无锋,我们俩可一定能帮上忙。”
“你们……”
宫子羽爱妻心切,竟也同意了云为衫前来。
上官浅一向心思细腻,日前宫尚角托她绘制无锋地图和建筑结构,她便起了疑心。
临行之前,她主动向宫尚角索要牵制之毒,这次被他回绝了。
他坚信倘若能顺利斩杀李云祉,上官浅一定会回到宫门。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金繁撇撇嘴,似是十分难为情,但又不得不开口道,“风长老,我这里有一封羽公子的密信,要转交给你。”
马快船已驶出宫门所掌控的范围,让他们回去肯定是无用的,我叹了口气,接过信封,徐徐展开了信纸。
“冷商姐姐,我因密文心经无法离开旧尘山谷,阿云借你半月,拜托你一定带她平安归来!只要她回到宫门,我现场给你磕个响头!”
“……”
我瞥一眼金繁无奈的神情,忽而明白他此刻脸上的窘迫,但也生出一丝羡慕。
羽宫一直夫妻和顺,幸福美满,与凄清寂落的徵宫大相径庭。
如果不是有了阿沅,我想我应该很难撑过这五年。
花公子见我和金繁无言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金侍卫,大小姐呢?除了让你带来山摧,就没留下其他话?”
金繁放下手臂,认真地看着我,“大小姐说如若风长老不能平安回到宫门,我也不要回去了。”
闻言我眼眶泛酸,慌忙低下头,掩饰情绪,花公子笑道,“还得是大小姐!”
上官浅迈步走了过来,眸光柔和,“冷商,李云祉交给你,剩下的交给我们。”
他们都明白李云祉存活于世,是我心中解不开的结。
“想想阿沅,他还年幼,不能没有娘亲。”悲楚落在眸中,她轻声安慰我,“还有远徵弟弟,他好不容易回到宫门,如若你再离去,他是万万撑不下去的。”
“我不想拖累你们。”
月长老见我强忍酸楚,缓和氛围道,“你已经拖累我不少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然后瞥开视线,继续找补,“再说你若有去无回,我之前呕心沥血的相救不都白费了。”
“宫氏一族向来同生共死,李云祉罪恶滔天,以后若羽翼丰满,肯定会再次携众杀入宫门。”雪重子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你孤身斩杀,为我们换来安宁,倘若离去,可有想过我们谁又能心安理得地活着呢?”
“就是。”花公子睥睨一眼,“我们以后还怎么面对徵公子和小阿沅?”
我有想过带他们杀上无锋,可面对李云祉和众多江湖高手,受伤事小,倘若有一人无法返回宫门,都会令我难以承受。
毕竟斩杀李云祉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但方才听过雪重子的一番话,也确实如此,我不愿承受的痛苦,他们也同样无法承受。
一行战船驶向浮光跃金的江面,暮色茫茫,残阳似血。
一行快马也从明月谷飞奔而出,落日熔金,余晖为一袭白发点缀上肆意、张扬的云霞。
雪止了,旧尘山谷的喧嚣也止了。
*
半月一晃而过,李云祉在无锋所在的山下设下重重机关。
即便上官浅和云为衫熟知地形,但队伍仍被困数日,久攻不破。
医馆内一切如旧,古树绿意盎然,雾气绕枝,常年浸润的草药香令人神安。
宫远徵站在檐壁的药柜前翻阅医案,阿沅迈过门坎,急切地跑到他身边,“爹爹,娘亲何时返回宫门,可有消息?”
他默了一息,合上医案,在阿沅面前蹲下身,“阿沅想娘亲了吗?”
“想!”阿沅双眸莹亮,期待地看着宫远徵,令他不忍心开口。
他抬手摸了摸阿沅发间的小铃铛,“阿沅乖,娘亲她……她归途时听闻象岗城售卖手艺精妙的陶响鱼,便绕路前去了。”
“那娘亲很快就会回来了吗?”
宫远徵垂下眼眸,半月之期已过,近日他几乎天天去执刃殿,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阿沅抬起小手,拍了拍宫远徵的肩,“爹爹,你也想娘亲了吗?”
“当然。”他垂下眼眸,“我很想她。”
何止是想,如若知道我现在行至何处,他恨不得立刻飞奔而来。
阿沅向前迈了一步,凑近宫远徵耳边悄声道,“可叔公说,娘亲不要我们了,她不会再回来了,是真的吗?”
“胡说八道!”宫远徵当即驳斥道,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看来断供百草萃远远不够,恨不得立即收拾了旁系那群多嘴的老东西。
他盯着阿沅的眼睛认真道,“娘亲最疼阿沅了,永远不会扔下阿沅!”
阿沅低下头,指尖把玩着发梢,撅嘴嘟囔道,“那爹爹不疼我吗?为何之前五年都不见你?”
“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因为爹爹对娘亲恨之入骨,才不要我们的吗?”
宫远徵心口酸胀,眸中凌厉不见,眼角湿润,“对不起,阿沅。”
他低下头重重叹息一声,“这五年让你和你娘亲受苦了。”
愧疚难当,言罢将阿沅拉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可能不懂,但爹爹要告诉你,我很爱你娘亲,视她如命。”
“爹爹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才离开这五年的。”
阿沅点点头,风带起发丝,叮当作响。
宫远徵握住他的手臂,退开身子,从袖口拿出一枚蛊虫放在阿沅的掌心。
“爹爹,这只蛊虫与你以前给我的都不一样……”
还未说完,那蛊虫的牙齿便扎进了阿沅娇嫩的皮肤。
他轻“嘶”一声,仍旧未甩开虫子,神情专注地盯着掌心。
宫远徵摘下手套,取过阿沅手中牙尖带血的蛊虫,放到自己的掌心,微微蹙眉,那蛊虫在咬过他之后化作了一摊血水。
“这叫双生蛊,以后只要阿沅疼,爹爹便能感知到,我一定不会让任何危险靠近你。”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守好我与阿沅。
前半生太苦,错过太多时光难以弥补,如若生命终归是一场告别,惟愿余生常伴彼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