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宫正殿的榻边有一扇开向山林的轩窗,大雪一直不曾停歇,山间冷雾萦绕,层层楼阁下一盏宫灯隐在风雪与迷雾之中。
我凝着那簇灯火微微出神,方才醒来后头脑昏胀,心里空落落的,好似失去了十分重要之物,但又实在想不起到底为何。
“不冷吗,姐姐?”尚有余温的披风落在肩上,我猛地回神,回头时一双陌生又熟悉的温柔眉眼落入眸中。
我怔怔地看着他在榻边坐下身,不自在地向后挪动了下身子。
这一细微的动作也落入了宫远徵的余光中。
“你是谁……”我抓紧锦被遮住胸口,蹙眉问道。
他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勉强勾了勾唇,并未立即作答。
见细雪从轩窗涌进殿内,落在我发丝之间,宫远徵微微起身,抬手合上了窗牖。
清冽的气息倏地靠近,他刚刚进殿身上的凉意未退,我又向后缩了缩身子,眉间染上些许不悦。
“你到底是谁?这么晚了,为何会在这里?”我又问了一遍。
宫远徵坐回榻上,垂眸不再看向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片刻用力攥了攥手,“你还真是狠心,姐姐……”
虽然方才莫山先生已告知过他,可亲耳听到我的质问,看着我戒备的神情,他心尖还是忍不住发酸。
“你为何唤我姐姐?”我狐疑地看着他,这人还真是奇怪,“我不是只有子羽、泊商和朗角三个弟弟吗?”
“你看着也不像他们三人……”
他呼了口气,眼尾渐渐湿红,“徵宫呢?你看看自己现在在哪儿?”
“徵宫……”我喃喃道,借着榻边微弱的灯火,抬眸环顾四周,我好似确实身处徵宫正殿。
老宫主和瑜夫人的音容笑貌涌进脑海,他们身旁总有一个我忆不起的模糊身影,“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是现在的徵宫宫主?”
宫远徵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那眼下的情况就是我正在一个陌生人榻上?
当即掀开被子,我心下咒骂自己几句,怎么这般失礼。
刚要下榻,宫远徵抬手握住我的双肩。
他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可能很难接受。”
宫远徵盯着我的眼眸认真道,“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夫君了,这里是徵宫,你是徵宫夫……”
“我们成婚了?”他还未说完便被我打断。
“对。”
我眉头紧蹙,抬手推开他的手臂,撤身拉开些许距离,不解道,“不可能,我全然不记得。”
之前成婚是宫远徵趁我昏迷向长老院偷偷请旨,我根本未经历那场婚仪,又怎会记得。
“那是因为你服下了前尘尽。”
“我如何信你?”我半信半疑道,莫名觉得他在诓骗我。
“婚书呢?既然我们已经成婚,总该有婚书吧?”
“婚书……”宫远徵心下一阵懊悔,前些日子为了欺骗宫唤羽,我们已在议事厅当众签署了和离书。
眼下的情况简直可以用“死无对证”来形容。
我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愈发“确信”他在撒谎,指尖本能地探向帛枕下的匕首,“你到底是谁?”
“有婚书!”宫远徵余光瞥见我的动作,心下一紧,他十分知晓我的匕首有多快。
“婚书保存在长老院,眼下天色已晚,我明日便打发下人去取。”
我将信将疑道,“婚书不是由各宫自己保存吗?”
“我们俩有点特殊……”宫远徵低下头,绞尽脑汁圆谎。
“怎么特殊了?”我偏头寻他躲闪的眼眸,“你要是敢骗我……”
我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下意识的亲昵动作让我们俩人皆是一愣。
烛火昏暗,他渐渐晕开涟漪的眼眸令我没由来地一阵愧疚。
“对不起……”我慌忙收回手,“我也不知道为何……”
见他眼眶愈发泛红,我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抬手抚了抚方才被捏红的地方,“是我失礼了,疼吗?”
他抬手握住我的手腕,“你看,你虽然记忆里没有我了,但是本能动作还是骗不了人的。”
他指尖的温热扩散到我的脸颊,再蔓延至耳尖。
心下奇怪,我好似真的不排斥他的触碰。
半晌我还是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腕,毕竟陌生男女授受不亲。
我清了清嗓子,扯开话头道,“你还没说为何我们的婚书在长老院?”
“因为我们……和离过……”
“什么!”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成婚已不在我的记忆中了,我们竟然还和离过。
“和离过再成婚,婚书便保存在长老院。”宫远徵话落,自己都觉得荒谬,“宫门家规,姻亲不得儿戏。”
见我全然不记得一切,他思索片刻,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抬起三根手指发誓道。
“你就用三根手指跟我保证?”
此话几乎脱口而出,我眨了眨眼,莫名觉得熟悉。
“这话我之前也问过你。”他神情滞了一瞬。
难怪我觉得在哪里听过。
“你想知道你当时怎么回答我的吗?”
我不明所以,“怎么答的?”
他倾身靠近,双臂撑在我身侧,视线落在我唇上,脸颊泛起一片红晕,犹豫半晌轻声道,“你以身相许跟我保证的。”
我用力推了下他胸口,而后抬手扯住随着动作滑落的锦被,惊诧道,“不可能!你胡说八道!”
“姐姐,你可不止轻薄了我一两次……”他并未退开身子,唇边噙着笑,灼灼目光注视着我,“要我仔细说与你听吗?”
我这么“遵规守礼”之人,竟然轻薄过他,还不止一两次?
简直是危言耸听!
我一手扯住被子,一手抵住他胸口,慌张地瞥了眼殿门,“你再胡说,我就喊人将你赶出去?”
宫远徵闻言失笑,低沉地嗓音夹着几分戏谑,“姐姐,我是徵宫宫主,你在我的榻上,要喊人将我赶出去?”
他撤身少许,抱臂挑了挑眉,“你喊吧?我倒要看看谁敢进来打扰我们?”
“你……你无耻!”我指尖抽出匕首,一道寒光闪过他眼眸,刀尖落在他颈间两寸外,“下人不敢进来,我自己出去!”
宫远徵面不改色地看着我,他甚至又向前了几分,刀尖刺破脖颈,白皙肌肤上晕开些许血色。
我本能地缩了缩手,下一刻却被他握住手腕,又将刀尖抵了上去,“我不能再放你离开我。”
“你若非要走,尽管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