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葳蕤,映照在我惨白的脸上,麻木的痛感引起阵阵头晕目眩。
墨迹缓缓落纸,片刻我放下毛笔,将折子递给晚樱。
“把这折子交给医馆,让他们按上面的药材备好,明日给萦风带上。”
“是。”晚樱接过,见我身子微微发抖,不禁担忧道,“夫人,您身子不适吗?”
她并不知道我饮下了月长老给我的解药。
“我没事,你快去。”
她刚出偏殿,玄冥快步走上台阶。
“夫人……”
“你来得正好。”我将桌案上的密信递给他,“把这交给旧尘山谷的据点,萦风要回临州,让他们一路上多予关照,同时告知临州据点,必须确保他日后平安无事。”
萦风救过阿沅,算是我给他的报答。
“是。”玄冥将迷信收进怀兜,见我面容毫无血色,犹豫一瞬后说道,“夫人,徵公子已带人前往旧尘山谷,执刃担心公子安危,想让夫人前去相助。”
我起身拿起刀架上的冷月刀,刚要迈出偏殿,玄冥抬手拦住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强忍下心口愈发细密的刺痛,“带上红玉侍卫随我一起去。“
寒冬退却,旧尘山谷入夜愈发热闹,茶楼、酒肆林立,叫卖的小贩来来往往,人流熙熙攘攘。
“徵公子在那儿。”玄冥指了指不远处的拱桥,月如银钩衬在一身玄青锦袍后,整个人看上去清冷俊朗。
青丝用玉冠束起,清秀眉目带着一丝英气,鼻子挺直,唇形饱满,他这些年容貌好似没什么变化。
与之前在上元节遇刺,我在桥下看到的他几乎无异。
宫远徵的目光捕捉到我的身影,眼底立即浮现笑意。
我握紧冷月刀,浑身冷汗不止,每踏出一步,全身的疼痛便清晰一分。
他静静站在桥上,微风带起发尾,唇角带着点得逞的得意。
姐姐还是在意我的,宫远徵心想。
玄冥抬手,止住身后的侍卫继续前行,没有跟着我上桥。
视线不断模糊又清晰,神思恍惚,我使劲攥紧指尖,迈步也愈发艰难。
上一次同样场景下我走向他,也是同样的心痛。
待好不容易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无事后我问道,“无峰余孽已经抓到?”
他点点头,察觉我神色有异,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但闻言后唇角的笑意减淡几分,“姐姐只是担心无锋逃跑?”
我垂下眼眸,全身的血液直冲心口,紧绷的神智快要支撑不住。
宫远徵见我不答,轻挑下眉,迈步走到我身旁,声音冷冷淡淡,“姐姐还是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我知道他只要下桥,街口转角就是万花楼。
他又迈一步,袖口倏地被扯住,宫远徵垂眸瞥一眼,唇角微微漾起弧度。
“阿徵……”
“什么,姐姐?”他侧过身,将我扯住他袖口的指尖收进掌心,满眼期待。
我抬眸看他,眼底水色蔓延开,抿紧唇瓣。
我真的好疼,疼到快要忍不住泪水。
指尖被他握紧,宫远徵蹙眉道,“你手怎么这么凉……”
“阿徵……”
话音刚落,我再也撑不住身子,双膝下落,就要跪倒在地时被他眼疾手快地揽住了腰,宫远徵大惊失色。
桥下的玄冥一惊,快步上桥,“夫人!”
“你怎么了?”宫远徵惊慌失措地抱紧我,声音都在发颤,见我已意识模糊,抬头对玄冥说道,“夫人怎么了?”
“属下不知,来的时候夫人似乎已身子不适了。”玄冥神色焦急,抬手吩咐身后的侍卫,“去备车。”
金顶马车快速驶向宫门,马车内不时传来几声喃喃轻唤,“阿徵……”
“我在这儿,姐姐,我们马上就回宫门了。”他搂紧我的肩,让我窝在他怀里,满眼愧疚,染上哭腔的嗓音晦涩得紧,“对不起……”
“我……我还是……记……记不起……”
温热从眼角滑落,沾湿了他的发丝,宫远徵指尖抚上我的脸,心疼不已。
“我好想……好想记起你……”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我好想记起你”,比起“我爱你”,好似更令人心痛百倍。
他指尖拭去我眼尾无意识下落的温热,酸意填满心口,“姐姐,你还记得吗?把你打落风川崖后你初次返回宫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宫远徵泣不成声,强忍着的泪掉了下来,“是……‘放我走’。”
“你不知道当时你全然不记得我,对我来说有多崩溃。”
为了引得凌西芷暴露,我冒充无缝刺客的那晚,其实晚樱告诉过我,宫远徵得知我回到宫门后暗自在药房落泪许久。
他心里慌作一团,指尖扶住我的后颈,轻按进怀里,“我甚至希望你恨我,也不愿你忘记我。”
“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离开宫门的那五年,你因我受尽委屈,我不愿你再受过往的折磨,我不要你心怀愧疚……”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错过,我在后山养伤的三年, 他离开宫门在明月谷破除金蚕蛊的五年。
不知不觉七年时光过去,仍能陪在彼此身边实属不易。
宫远徵偏头吻了吻我侧脸,“对不起……”
金顶马车在徵宫门口停下,月长老已带领医官等候多时,檐下微风夹着丝丝细雨,晚樱快步走过来,在车下撑开油纸伞。
宫远徵收紧手臂,揽着我的后背,将我紧紧护在怀中。
待他将我安顿好,轻手轻脚走出正殿时月长老仍等在廊下。
“徵公子,你真的不考虑让我将她带回后山?”语气中染着一丝薄怒。
这次宫远徵没有立即作答,他小心地合上门,转过身后微微低下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会再让姐姐因我受到伤害。”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他移开视线,落在院中即将绽放的幽昙上,“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冷商这般爱你。”
“我知道。”
徵宫大门打开,宫尚角牵着阿沅走进来,上官浅身子已重,由侍女搀扶着,跟在他们身后。
阿沅刚迈上台阶便放开宫尚角的手,扑进宫远徵怀里,小嘴撇了撇,忍住眼泪,“爹爹,娘亲没事吧?”
“冷商如何了?”宫尚角蹙眉问道。
月长老面色仍旧不悦,“没事,明日醒来就不会再痛了。”
上官浅撑着后腰,慢步走到宫尚角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不忍,“冷商想起来了?”
宫远徵摇了摇头,神色寂落,眼里满是愧疚。
“我不会再帮她了。”月长老叹了口气,“她的身子撑不住这般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