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这可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一想到明天还是将要站一整天,讲一整天的课,夏油杰就觉得压力很大。
在大课堂上面对一群猴子,和缩在办公室里面对几只猴子,差别是非常大的。
他一直在习惯却依旧没有习惯的很好。
人在睡不着的时候,听力会变得格外敏锐。
他能听到浴室中传来的水声,能够大体的知道五条悟冲澡进行到了哪一步。
声音和想象一旦结合在一起,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夏油杰红着脸将薄而柔软的被子盖在头上,想要将水流声阻挡在外面。
然而,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后,他才惊觉,自己的心跳声要远远地大于浴室中的水流声。
心跳一声声擂鼓一般的跳动着,他觉得自己若是在此时张开嘴巴的话,心脏可能会有从嗓子眼中跳出来的风险。
这可真糟糕!
一把将薄被掀开,夏油杰躺在床上听浴室的水流声停止,听五条悟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听他在客厅中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一直到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万籁俱寂。
夜深人静,远处民居的灯光全部熄灭了,只剩下空中的月亮勤勤恳恳的代替着灯火。
夏油杰翻来覆去,他在猜想五条悟睡在了哪里。
不管怎么看,对方都不可能睡地板,这个房间里连多余的垫子都没见到,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五条悟睡在了沙发上。
那个沙发实在是太小了,只能并排坐两个人,再多加一个都坐不开。
让长手长脚的五条悟在那样小的地方睡一晚,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
五条悟现在除了是高专一年级的负责人外,应该还是会到处的去执行别人完不成的任务吧?
如果休息不好的话,在执行这些任务的时候则很可能会分心。
夏油杰不免又想到了星浆体事件,彼时没有领悟反转术式的五条悟就是因为连续开着无下限来防范敌人,以至于疲劳过度被伏黑甚尔偷袭。
伏黑甚尔的尖刀刺穿五条悟胸口的画面,曾经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夏油杰的梦魇。
现在,他不清楚五条悟是否已经领悟反转术式,所以,不自觉地就会为他担心。
仔细聆听的话,客厅里相当的安静,半点声音都听不到,所以,现在的五条悟是睡着了吗?
那个对床铺要求那么高的五条悟,真的能够在窄小的沙发上睡着吗?
五条悟睡没睡着不知道,夏油杰却已经完全睡不着了。
脑袋里想的事情越多,则越是睡不着。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看着手机屏幕上所显示的时间来到了一点多,夏油杰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五条悟的床铺柔软而舒服,枕头的高度也很合适,在这样的床铺上睡觉,不可能睡不着的。
然而,夏油杰就是睡不着,他并没有认床的毛病,睡不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此刻自己身下的这张床是五条悟的。
纠结了很久,夏油杰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到门边将卧室的门打开一道缝隙。
客厅里没有任何的灯光,只有少许月光从沙发旁边的窗户照进来。
沙发上有个黑色的模糊人影,那个人影一动不动的缩在那儿,光是看着都替他憋屈难受。
夏油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朦胧的月光中,五条悟侧着身子缩在沙发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以一种古怪别扭的姿势蜷缩在扶手内侧。
别说身高接近一九零的五条悟,哪怕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睡在上面也很挤。
但是,五条悟没有嫌弃拥挤,没有再说什么对住宿要求很高的话,他平静的接受了这种不舒适,将舒适的床铺留给了夏油杰。
月光融融,似是被温水冲淡的牛奶,空调外挂机转动的嗡嗡声响隔着一层墙壁模模糊糊的传进来。
不管怎么说,这里都不是休息的好场所。
夏油杰在月光下凝视着五条悟的脸,他似乎睡的很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
眼皮自然闭合,纤长的银白色睫毛白天鹅羽翼一般的垂着。
这是一张五官十分优越的脸庞,帅气,漂亮,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能够欣赏的来的一张脸。
夏油杰站在黑暗中微笑了一下,他至今都记得百鬼夜行的那个黄昏,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小巷中遇到五条悟的时候。
那时候的五条悟也没有戴眼罩或者墨镜,用一双天空蓝的眼睛情绪复杂的望着他。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哪怕除去眼罩,那头柔软的发丝落下来,给夏油杰的感觉也跟高专做学生的那三年完全不一样了。
十年,似乎转瞬之间就过去了,然而十年,又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在这无数个日日夜夜中,人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慢慢改变了。
从性格,为人处世,再到样貌。
现在,夏油杰眼中二十岁的五条悟跟dk时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稚嫩的脸庞,时而高冷时而搞怪的气质,不知道稳重是什么。
这样的五条悟才更接近他记忆中的那一个。
夏油杰叹了口气,缓缓在沙发旁蹲了下来。
这样光明正大的不用戴上虚假的微笑面具,将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在昏暗之中流露出来的机会并不多。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流连在五条悟的脸上,无数次只能在梦里才能看到的脸,现在就在他面前。
不管他以一种怎样眷恋灼热的目光看着他,睡着的人都不会发现。
夏油杰单膝点地蹲坐在地板上,他在发呆,大脑中其实什么都没想,跟五条悟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悸动之后是无限的放松。
安全感就那样环绕过来,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跟这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就自然而然的被安抚到了。
这种情况大概很像婴儿,婴儿的安全感来自于平日里带他最多的那个人,那个人的气味,声音,抱着他的姿势,乃至皮肤的温度和心跳声,这些都能够给婴儿带来安全感。
五条悟之于夏油杰就是这样的存在,过去十年一直在肯定否定,又肯定再否定中不断地推翻重建。
然后,在死前,当得知五条悟这些年来依旧把自己看成他唯一的挚友的时候,全部都释怀了。
喜欢,不管是出于友情的喜欢还是爱情的喜欢,喜欢就是喜欢。
不管多么不愿意承认,夏油杰都无法欺骗自己,他喜欢五条悟,各种意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