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一点点从那已无生机的身体下抽出左臂,被压得死死的,只能一点一点往外拔。
每用一次力,肩膀就传来拉扯的剧痛,每抽出一厘米,瓦砾尖锐的碎片便割伤她一厘米。
香奈儿甚至自己都能看到左臂伤口中涌出的鲜血正将瓦砾染成暗红色。
一度,她都想放弃了。
太疼了,疼到她恸哭;
太多流血了,血流到她不忍直视;
太困了,身体疲乏到想闭上眼睛。
但少女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一旦放弃,她就再也醒不来了,再也见不到父亲,再也不能给母亲献上鲜花了。
身上的桌子完全推不动,压着旁边女人的水泥块有一角也压在了桌子上。
而多亏了桌子奇异的角度,她才没有被压迫到窒息而死。
但她也出不去。
双脚根本没有用力的空间,左臂扒着瓦砾,却无法拉动整个身体。
是太胖了吗?香奈儿一边啜泣着一边呢喃,我再也不吃那么多了!
这时候如果是她闺蜜那纤细的身体是不是就能逃出去了?
“我一定听你的话,再减个十斤体重,晓雨……爸爸……妈妈——”
但如果哭喊求救就能带来希望,那么造物主一定会给人类安设一个巨大的嗓门。
天花板再次坠落,由一开始的迷眼沙尘,变成了拳头般大小的碎块。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香奈儿不停地哭,以各种方式哭,泪水流进耳朵,淌进嘴角。
她用手抹掉泪水,但污垢却迷进了眼睛。
半睁半闭间,一块几乎有三十厘米的碎石从洞口边缘坠落下来,在香奈儿绝望的注视下,只差毫厘便险些将她额头压扁。
但未及庆幸,一颗小石头便砸折了她试图阻挡的手指,正中脑袋。
双重剧痛让香奈儿双眼一黑,险些晕厥过去,痛得差一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少女甚至开始祈祷自己能晕死过去,免受被乱石碎身的折磨。
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漂亮温柔的女孩儿,只要睁着眼睛就是一个女汉子,但最起码闭上眼睛后能改变这一形象吧?
有一块燃烧着的碎石砸到了压着她的桌子上,一阵剧痛从腹部传至胸口。
在长达十几秒的窒息后,香奈儿的意识也模糊起来,那种直坠深渊的模糊。
火焰引燃了桌布,点燃了桌子和周围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越烧越旺,浓烟四起。
天啊!真的……没人有来救救她吗?
这么说,她的父亲肯定也已经死了。
头顶突然降下光芒,香奈儿知道,它们来自天国。
这么说……
少女朝光芒伸出手,手臂沐浴进光芒下,光滑如初,什么伤口,什么疼痛都消失了。
这就是……
那个人人都在说,都想去的地方吗?
突然,一道黑影闯入了光线。
是来抢她去另一个地方的吗?
又好像不是。
在香奈儿失去意识前,她看到那模糊的影子正朝自己扑来。
……
消防车赶到时,火焰已经几乎快要融化整座城堡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警车,救护车和更多的身着黑色西装的神秘人,他们戴着墨镜,一举一动都小心准确,有人说他们是国防部干员。
现场便是被这群神秘人主导着。
他们将幸存者分成一堆堆,一边安慰一边收集信息。
而他们说的最多的话不是‘你伤得怎样?’,而是‘什么也别说!’
接着,无论是重伤还是轻伤员都被塞进了救护车,每辆车上除了救助人员外,都跟着一名墨镜干员。
车门被关上前,香奈儿最后望了一眼灾难现场。
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废墟上的浓烟,而是喷泉边的裹尸袋——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裹尸袋。
到了医院,医生给香奈儿做了全身检查。
左手两根手指关节错位,右手裂隙骨折,腹部和腿部受到了挤压伤,身上多处淤青,但好在都没有伤及内脏。
当医生问及她是怎么受的伤时,她回答说自己从四楼摔了下去。
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医生和护士开始为她处理伤口。
头上的口子要缝合,骨折处要复位固定,其他的瘀伤由护士消毒,绑上绷带。
彼得·拉克受到的其他伤大多数都是灼烧形成的,重症在于肺部吸入了大量烟尘,影响到了呼吸系统。
清肺需要时间和良好的习惯,烟是肯定不能再抽了。
即使如此,医生说,咳嗽的症状可能会跟随他一辈子。
一个幽灵在医院的病床和食堂间慢慢流传,有一个神秘的铠甲人救了他们。
有人认为那是机器,有人说那是披着铠甲的战士。
不过从他们私下里的描述来看,应该就是她最后看到的那个‘东西’,那个穿透光芒扑向她的‘东西’,那个拯救了她的‘东西’。
三天后,父女俩被允许出院观察。
两人穿过院子走进玄关时,香奈儿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终于离开了那个让人压抑的地方。
之所以觉得压抑,是因为香奈儿很少去医院,她甚至没有去医院的记忆。
而当那些死者、哭声、争吵和尖叫齐齐在身边发生,当一个个医生护士匆忙从走廊中跑过,她便知道又一个生命离开了世界……
死亡如此之近,却也很远。
回家的当晚,香奈儿躺在自己床上,再次哭了出来。
揪心的预感,失重的坠落,亡人的面孔,濒死的绝望,天国的光芒,神秘的‘幽灵’……
她知道自己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幸运,而是那个身影救了她。
他甚至也救了自己的父亲和其他人,同时,也杀死了釜山丹,摧毁了城堡。
她所听说的还不止这些。
她没见到那台屠杀机器,没看到那场奇怪的战斗,而父亲却不愿向她透露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