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培风仍旧滞空,又一道剑光袭来,追打他这“被迫”露出的巨大破绽。
见鱼儿咬钩,他踩在虚空,脚底传来一记闷响,身形陡然拔高三尺。紧接着,趁对方新力未生之际,势大力沉的一剑,随他身躯猛然砸落。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大殿为之震颤,地面塌陷数寸。
这是他耍熟了的一种手段,并不多么高明,也就吃个一招鲜。轻易不示人。
然而。他信心十足的一剑,竟扑了个空!
毫无犹豫的机会,一股风声突至,杨培风侧身回打。
“铛!”
刀剑相交,直震得他手臂酸麻。
腰带剑直接卷刃,险些脱手……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有种又在与江不庭换招的错觉。
大殿中昏暗无比,能见度极低。杨培风凭直觉出剑,越往后,他就只剩招架之力,几次险些负伤。
“夜猫子?”
杨培风越斗越惊,对方能看见自己。
莫非方丈大师冤魂难消,在与他为难?
方才他使出了极好的一剑,找准对方位置,大张旗鼓打去。可此人不躲不避,亦不回剑保命,反而要以伤换伤。
他自然不惧,可换伤的结果,是被对方打中左臂。自己非但没刺中实物,险些还绊了一个倒栽葱。
“是方丈大师吗?”
杨培风试探性发问。
人死之后有三魂七魄要消散在天地间,他有过几次经历。自己境界低微,说不清道不明死后的事,可方丈大师十二境,一切皆有可能。
在这大殿中,一个没有“形体”的人,朝着他出剑,却也没有害自己性命。
否则,自己整个左肩恐怕都没了……
听到“方丈大师”四字,大殿内的金光忽然隐匿下去。
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
杨培风伫立在原地,毫不设防,静静等了十几个呼吸,方才朝最昏暗处抱拳行礼,“晚辈杨培风,拜谢前辈救命之恩!”
不管是不是,他只当是了。
做完这一切,杨培风再不敢停留,警惕着四周往外退走。
“阿弥陀佛,杨施主。”
台阶前早早候立着一名光头老和尚。
杨培风双手合十,“见过大师。你这大殿里……”
老和尚一副了然之色,沉声道:“方丈大师圆寂,僧众处理其法身时,有一名弟子擅入,乱了修行,致使本就生了灵智的‘听蝉’染尘,忽然遁走。给杨施主增添困扰。罪过。”
老和尚手腕翻转,亮出一支长约三尺的黝黑刀鞘,紧接着向大殿中招手,“来!”金色流光飞出,再定睛看时,其鞘中已静静躺着一柄直刃戒刀。
“此刀‘听蝉’,三百余年前方丈大师偶然寻得,在他手中从未杀生。”
杨培风呆若木鸡——刀?
自己方才疑神疑鬼,又惊又怕,竟是在与一柄刀交手?
一番天人交战后,杨培风不得不接受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
天老爷,我这些年修行,到底修了个什么玩意儿?
他还在辛苦研究剑招的玄妙,而这些前辈的兵器,竟都有如此道行。
杨培风脱口而出:“刀行厚重,剑走轻灵。此刀既不宽厚,又非细长,取刀剑之所短处,更无刀镡护手。伤敌先思己,君子器也。”
“阿弥陀佛。”老和尚笑道:“非君子,是个和尚。”
杨培风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复杂。三百年前,也就是说方丈大师已经活了这么久……原先他以为,老太爷与智远两人,一百多寿就实属不易了。
“杨公子请便。贫僧失陪了。”
老和尚拿了听蝉,告辞离去。
杨培风都快馋的流口水了,多好的一柄刀啊,可惜,自己与方丈大师非亲非故,与栖霞寺只有怨,无恩。不然肯定讨要一番。
他懂刀剑,就像懂酒一样。
此刀有剑之遗风,自己使起来,一定比这腰带剑顺手。
杨培风终于收回视线。经这么一通折腾,尽管没受伤,但也被吓出一身冷汗,心神疲惫。
再没什么好逛的,他叹了口气,默默回到住所,上床睡觉。
明日一早,便去沧渊。
屋子里空空荡荡,索居五年的杨培风,竟破天荒的感受到一阵别扭。并非害怕,而是少了一个与他说话的人。
辗转反侧半夜。
大约寅时过半,就在杨培风将要昏睡尤未昏睡时,一股彻骨寒意袭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几乎下意识抽剑甩出。
两股剑气碰撞。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杨培风整个人从窗户被掀飞出去,跌跌撞撞十余步,方才勉强止住身形。
他的气海丹田已如一锅沸水,翻涌不止。
一柄利刃悬空停住,发出嗡嗡的刀鸣。
“又来?”
杨培风惊魂未定,不自觉就往后退走,“没完没了了你?你主人救我,杨某不胜感激。你两次与我为难,又是哪般?”
莫不是因为《无相真经》?
天可怜见。交出经文实在被逼无奈,真不怨他,当时情况危急,岂只救王雨蒙一人而已?倘若智远大开杀戒,即便倾张真人及吴白山等人性命,栖霞寺照样血流成河!
杨培风非常务实,如果张真人仍有一战之力,他疯了才交出经文。
杨培风横剑在前。
“还好老江走了,若让她看见自己被一柄刀逼成这样,肯定笑话的。”
但转念一想,若江不庭没走,能悄悄摁下这柄刀,也说不定。
转瞬间,杨培风心中闪过诸多杂念……不对!
这刀大有古怪!
杨培风如临大敌,自己竟在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上,险些着道。
即便自己再思念某个人,也不该在出剑时分神。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是这金光,它有影响到我,对吧?”
这个时候,“听蝉”忽然晃了一晃,类似于一个人的点头。
紧接着,一缕缕金色丝线在空中纠缠,组成四个歪歪斜斜的文字——“除妖,一起。”
杨培风呆愣良久,没好气道:“你信我能除妖?别逗了。我自己都不信。您哪来的回哪儿去吧。”
“听蝉”颤抖不止。
杨培风严阵以待,好在不多时,对方便化作一道流光,就此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