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之地,夜半子时,月华如水,轻洒静谧。
利丹怀抱软枕,步履轻盈,犹似夜风中一缕幽魂,悄然推开了利修的门扉。
小狗崽双眸泛红,满含委屈之色,缓缓爬上利修的床榻,目光落在那沉睡中,却依旧英挺的面容,心中更添几分委屈。
自己委屈巴巴,辗转反侧睡不着,哥哥竟……竟毫不在乎的睡着了……
委屈不行,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终是难忍,利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蜷缩进利修的怀抱,紧贴那宽厚的胸膛,用手背给自己擦了擦眼泪。
动作有些大,吵醒了利修。
“丹丹……”利修微启双眸,轻叹一声,温柔地为弟弟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声音里满是宠溺与无奈。
却是让小崽吓得浑身一颤,今日罚的重了,他有些怕哥哥。
可又实在贪恋哥哥的温柔,环着兄长的颈项,轻轻摩挲,细语呢喃:“我……我疼得厉害,难以成眠,想哥哥抱着睡……可、可以吗?”
白日里,大试揭晓,利丹的成绩一落千丈,由昔日之佼佼者沦为末流,皆因利修随父外出,无暇顾及。
自然小崽是挨了好一顿揍,身心俱疲,走路也是蹒跚状。
利修家教甚严,犯错必罚,反省自省方得宽恕。
然今日之罚,确实过于严苛,令利丹痛彻心扉。
看着小崽把检讨写好,夜色已深,利修虽心疼不已,却也怕耽误弟弟睡觉,便没来及安抚。
小崽子还以为利修生气,不理他了。
“哥哥……仅此一回,可好?”
利丹眼含乞求,那怯生生的模样,足以令铁石心肠之人动容。
利修终是心软,轻抚其发,应允道:“好——你乖些。”
明日尚有重任在肩,需随父监工川河,利修亦需养精蓄锐。
利丹马上点头,“保证听话!”
利修温热的手掌,轻拍着利丹的背脊,哼唱着儿时的摇篮曲,哄得弟弟渐渐沉入梦乡。
利修之情,训时如山,可真的罚完,又会变回那个事事百依百顺的温柔哥哥。
简直把利丹拿捏得死死的。
宫中——
季昌宁病体渐愈,精神矍铄,复归帝王之姿,威严不可侵犯。
秋庭桉日日探访,一为朝政大事需其定夺,二则……
“太师辛劳,朕已康复。”
季昌宁彻底清醒之后,又是一副帝王该有的姿态,再不像之前病中的样子。
拿起桌边茶杯,微微品茶。
秋庭桉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臣惧陛下若逝,则无以复命于陛下家犬子之前也。”
意思就是说:我怕你要是没了,我没法跟你家那只狗崽交代……
“咳咳咳……”季昌宁一口茶水,呛得厉害。
“你说谁是狗……”
“陛下家的那只。”秋庭桉毫不犹豫的补刀。
季昌宁眼神飘向牙住,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在他病重时,秋庭桉知道了什么。
这人怎地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还不等季昌宁开口询问,秋庭桉微微作揖,“臣这几日有事,朝中大事已经处理差不多,臣要请假几日。”
季昌宁顿了一下,“可是有什么急事?”
“是——”秋庭桉犹豫一下,“臣有些私事要处理,这几日不在,希望陛下体谅。”这算是明示了。
季昌宁沉默一瞬,他是多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秋庭桉到底要干什么。
只是还未等到季昌宁说话,秋庭桉又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算算日子,他家那只……不是……什么他家那只……
都让秋庭桉那张嘴带歪了……
算算日子,肃州那边,应是快结束了,罢了,秋庭桉去也正好,处理这种事情,还是得他这个太师,去做这个坏人。
又过几日——
在季祈永与时序政的追查之下,肃州水运货船之贪腐脉络已渐显端倪。
然则,一桩难题横亘于前——证据之链,尚显薄弱,难以一击即中。
季祈永深知,若贸然以太子之尊介入,恐惊动蛇鼠,令那等奸佞有隙可乘,销毁罪证,逍遥法外。
心绪烦乱之际,他归至府中,欲向翁翁裴书臣求教良策。
然遍寻数室,皆不见其踪影,料想此刻裴书臣或已上山采药,寻觅草药以济世救人。
季祈永遂返至自己居所,甫入小院,便闻一阵欢快犬吠,小花狗跃然而出,围着他“汪汪”直叫,声中满是亲昵与喜悦。
“小宝?”
季祈永轻声呼唤,心中既惊又疑。
此犬与浩都所养之小宝颇为相似,然小宝远在千里之外,岂能独自跋涉至此?
小花狗叫的更欢了,围着季祈永转,时不时蹭一蹭他,那黏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冷傲高冷,傲气四射。
分明就是只喜欢主人的小奶狗,恨不得季祈永随时抱在怀里。
季祈永狐疑的看着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现在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呆呆傻傻,只会瞎开心的废柴太子。
裴书臣教养出的孩子,哪里会有差的。
暗自思量:算算日子,自上次取血入药,已历三月有余……
秋庭桉轻笑着,刚欲迈出屋子现身,身影还未显现……
季祈永低头,嘴角苦涩一笑,微微开口道:
“太师大人……是来取孤血的吗……”
“还是……”
“来杀我的——”
言犹在耳,剑光已闪。
倏忽间,寒芒直指秋庭桉之喉,剑尖寒意,冷冽如霜,直透骨髓,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