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政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去,又是如何浑浑噩噩熬到晚上的。
“何故欺我至此?世间本无‘宫宠’之说,为我苦守三日夜,却又为何……为何长久地予我磨难?”
心绪纷乱间,裴书臣未再劝阻他杯中之物的放纵,任由他醉卧红尘。
桌上酒壶已空,他浑然未觉,一手托腮,另一手仍机械地斟酒入那满溢不可再添的杯盏,动作间满是无奈与不甘。
“罢了,连这酒壶也与我作对……”
他喃喃自语,提起空壶,踉跄欲往酒肆再续前缘,却似醉鬼迷途,步履蹒跚。
前路朦胧,忽见人影蜷缩,时序政醉眼迷离,几番踉跄,终是不慎撞入那人怀中,酒意上涌,几欲倾倒。
“哎呦!”一声轻呼,打破了夜的寂静。
偷跑出来的季祈永,本就伤心,本想着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掉,却是发现天大地大,一时找不到路,这才昏昏沉沉蹲在地上。
闭目垂泪,不想再看世界纷繁错杂,直到被时序政撞个正着。
“对不起……”时序政迷糊着意识,刚要说上一句道歉的话,可是还未说完,便顿住了。
“永儿?”他微眯双眸,这才看清对方脸庞轮廓,有些讶然惊道,“你怎会在此处?”
季祈永也呆住了,缓缓抬起头,与时序政四目相碰,眼中似有惊骇,还有茫然和惶恐,不敢置信他竟然在此处遇见……
“我、我……”他嗫嚅半天,难成一句。
凉风拂过,时序政略感清醒,蹲下身来,轻抚季祈永的发梢,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
“昨日是我太过严厉,你生气了?”
提及此事,季祈永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涌来,泪水夺眶而出。
“别哭。”
时序政见状,慌忙扶住他,一手还捏捏他的脸颊,“别哭,嗯?”
“我……我没有……”季祈永哽咽起来,“我只是……只是怕……怕大家觉得我是个累赘才……才跑了……”
他的脸上满是湿漉漉的水痕,双眼红通通的,鼻头也有些泛红。
“傻孩子,没有人会不要你的。”
时序政心疼极了,恨不得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奈何醉意未散,脚步却有些站不稳,只能强撑着身子:
“乖,我们回家了好不好?大家一定……很担心你……”
季祈永却一个劲儿的往回缩,摇着脑袋,哭的话都说不清。
时序政微微叹气,“你也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是不是?”
“给自己师父下药,这不是小错,有几瓣屁股够你作的。”
时序政抬手,季祈永本能缩了缩脑袋,却不想只是屁股上,挨了轻轻一掌。
“哥哥……我错了……”
时序政最是疼他,很少这般动手,而且力度也不疼,倒是像极了父母责罚孩子时的样子,无奈又心疼。
引得季祈永眼泪更是扑簌簌落下来。
“眼前摆着两条路径,其一,继续这偷天换日之行,然你心中亦明,你师父乃当朝太师。”
“你阿翁昔日亦居此高位,肃州之地,欲攀附此二尊荣者,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倘若他二人有心寻你,只需轻轻一唤,任是城中何官,皆会倾巢而出,全城搜罗。”
“一纸告示,不过须臾之间,你便难逃罗网,束手就擒矣。”
“以药鸩师,悖逆伦理,更兼离家出走,此等行径,其后果之严重,自是不言而喻,犹如深渊在前,步步惊心。”
“你翁翁那条鞭子,粗犷如椽——”
时序政言罢,手指在空中轻轻勾勒,果见季祈永身躯微颤,似有所惧。
“然则,若你此刻随我归去——”
时序政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深邃,含笑观察着这少年脸上的微妙变化,轻启朱唇:
“我只道你我外出散心,一时忘却归途,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轻重缓急,个中利害,还需你自己细细思量,权衡再三。”
季祈永立于原地,心中波涛汹涌,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的呼唤声愈发清晰……
“永儿……”,“季祈永——”,“小公子——”
“年年——”
季祈永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