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臣的双眸中满是落寞之色,仿佛两汪深邃的寒潭,静静地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一双儿女,就那样轻易地殒命于尘世,他们离去之时,脸庞已隐隐透出师父与师娘的几分风骨,却终究未能逃脱命运的捉弄……”
裴书臣看向远处,眼神变得恍惚。
“那之后,先帝再无动作,而是专心开始培养当今圣上,只因为他知道,唯有这样的人才适合……成为……君王。”
“所以,您才一直对父皇抱有不满?”
裴书臣闻言,缓缓转过身来,将疲惫的身躯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仿佛是在逃避什么,又似是在沉思。
良久,他才淡淡地吐出一个“嗯”字,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带走。
季祈永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低声问道:“那……为什么也对我有所嫌恶……”
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小心翼翼。
季祈永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手指间传递着内心的不安。
他偷偷抬眼,试图捕捉裴书臣的反应,却只见对方一脸平静,仿佛并未将他的问题放在心上。
夜晚的寂静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紧紧包裹。
裴书臣看向季祈永,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沉思许久,方才缓缓开口:“你何处觉得老夫厌恶于你?”
季祈永抬头望向星空,那璀璨的星辰仿佛也在诉说着他的迷茫。
“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我们之间总隔着些什么,不够亲近。”
裴书臣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瞥了一眼季祈永,调侃道:
“你还要多亲近?难道要老夫搂着你睡才成?”
“老夫实在不解,你一个皇太子,半点规矩没有,你师父平常都不教你?”
季祈永闻言,脸色微红,他哼了一声,嘴硬道:“师父才跟您不一样,他从不这样对我。”
“再不一样,那也是老夫教出来,老夫养的。”
“你以为无所不能的尚书、太师、首辅,在老夫身边不也就是个小屁孩。”
裴书臣站起身,走到茶桌前,端起茶盏。
“十五天,你不好受,老夫心里也明白。”
“趁着今儿个,咱们就一起把这事情捋一捋,说个清楚。”
裴书臣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将茶盏递到季祈永面前,示意他喝下。“今日必费口舌,喝了,老夫陪你细细说来。”
季祈永知道,今晚若不说清,自己也难以安眠。
索性接了茶盏,几口便将那苦涩的茶水饮尽,然后将茶盏稳稳地放在一旁。
裴书臣见他不闹腾了,也收了茶盏,两人坐在池边上,抬头望着夜幕下的繁星。
“老夫给你定的惩罚期,是为何?”
上来就贴脸开大?
季祈永手指不自觉地扣了扣池边的栏杆,低下头,抿紧了唇。
“我……我在师父的茶里下毒……”声音细若游丝,却足以让裴书臣听清。
“该罚吗?”
季祈永低下头,声音更低了几分,“该……”
“但是……日日……”季祈永想说点自己的委屈,却被裴书臣抬手轻轻止住。
“我问你答,而后你问我答,这样不易混淆,懂了吗?”
意思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挨个说,混在一起说,很容易便成了争吵。
更何况是季祈永这种,明明心里委屈得很,就是不肯多说几句话。
季祈永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明白了。”
“那先回答我。”
“公食不饱的礼仪,你觉得有错?”
“没……没有。”
这确实是一种,很常见的待客之道,普通人家也懂得道理,季祈永确实没办法反对。
“字迹不娟,行书过慢,未来批阅奏折,让天下人看到当今陛下的字迹,是跟稚子一般,你觉得应该吗?”
“不应该。”被当面说字迹的字不好看,和稚子一样,季祈永脸颊微热。
“我可曾有一日说过,不许你上药的话?”
裴书臣也是实话实说,惩罚期他不给任何孩子亲自上药,这是规矩。
一来是为了不破坏训诫的氛围,二来,是要让孩子认真反省,也是防止自己看着伤,心软了。
“没有……”季祈永在心里嘀咕着,可是您也没说让我上药吧,不过这话,不能这么说。
裴书臣抿了一口茶,继续道:
“晨起迟到、让长辈等你,不论缘由,这种情况,是否属实。”
“是……”
“该罚吗?”
季祈永磨磨蹭蹭不肯说话,他觉得心里委屈,他不是故意迟到的……
“季祈永,长辈问话的规矩是什么?”裴书臣冷下脸来,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严厉训诫的场景。
眼神锐利,语气冰冷,让季祈永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孩还是怕他阿翁的……毕竟三朝元老,铁腕首辅,在当时,也是提名,便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裴书臣是年纪大了,不是气势弱了。
“必须立马应答……不论喜厌,皆要如实相告。”
季祈永低着头,小声回答道。
“既然如此,你还有何反驳?”
“不……我不服!”
季祈永猛然抬起头,倔强地看着裴书臣,他就是不服!
裴书臣看着季祈永,眼中划过一抹欣慰,小娃子,总算是肯吐真言了……
“不服?”裴书臣挑眉,整了整衣袖,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向季祈永,“说吧。”
季祈永气哼哼地,小脸鼓鼓的,“我没把您当做客人,那规矩是对客人的,而且我真的很饿!”
“您第一天就没给我饭吃,我还……还跪在院子里…挨了重罚…”
“那天,我也不是故意贪睡,我前一夜太疼了……您没说可以上药,我不敢私自上,心里又一直想着师父……第二日才起晚的。”
“还有我的字,我已经很努力了,也努力写好、写快了,为什么还要挑毛病。”
“还有拿我换兵符,您真的就不怕我……我万一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