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的腐蚀声，像是滴落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28号庇护所沦陷已超过百年。”
    谢途眼神平静地看着努力保持理智的秦少将，声音听起来冷漠又残忍。
    “这里的人，任由守门人操纵自己意识，活在编织的幻想里，对真相视而不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就像云昭说得那样，他们的灵魂仿佛永远被囚禁在了这里。
    谢途希望，在污染区崩塌前，他们能做到真正的释怀。
    不必活在守门人编织的幻梦中。
    秦少将此时已是半人半怪的模样。
    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上不断冒出黑色黏液，顺着他的身体缓缓滴落，腐蚀屋内的一切。
    秦少将艰难地开口：“我想……起来……了。”
    真相戳破的那一刻，世界晃动得更加厉害。
    他不甘心啊！
    他曾是那么骄傲的指挥官，带领他的士兵们，在这末世中艰难前行，只为护住一方百姓。
    怎会是这么一个下场。
    云昭瞧见，黑色粘液不断从秦少将的身体里溢出来。
    他脸上神情挣扎，努力保持理智。
    云昭突然出手，青绿色的荧光迅速将其笼罩，企图控制他身上的黑暗物质。
    但秦少将早已和黑暗物质融为一体。
    她的精神丝每吞噬一点黑暗物质，眼前的大汉军官便痛苦地颤抖一下，仿佛正在被千刀万剐般，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谢途眸中情绪翻滚，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黑暗时代已经结束，少将和74集团的将士们，坚守到了最后，无愧军人荣耀。“
    所以，安息吧。剩下的，交给后人，交给他们。
    不必再将自己困在过去。
    放下心中的不甘，为曾经苦难的世界画上一个句号。
    谢途的身姿在黯淡的光线中挺拔如松，他抬起右臂，动作沉稳有力，行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而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枪。
    零队的队员们都默默抬起了手，动作整齐划一行礼，送这位曾经坚守西南的将领最后一程。
    云昭沉默片刻，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抬起自己的右手。
    她的姿势或许不太标准。
    肩膀上的小青鸟，跳到她胸前，歪着脑袋盯着她看。
    秦将军红着双眼，仍在和理智抗争，尖锐的口器已经伸出来，在空中不断甩动。
    他艰难地开口：“同志……国家还在，是不是……”
    这话，初次见面时，他便问过。
    谢途举枪的手纹丝不动，低沉道：“生命的传承不灭，国家永远在。”
    秦少将努力保持着理智，试图对抗身体里那股邪恶的力量。
    他不想失去自我，不想成为只知杀戮的怪物，理智即将冲突牢笼的最后一刻，他极为费力地吐出，“人类……终将胜利。”
    记忆里，大汉军官豪迈的笑声仍在耳边。
    ——老子就知道！外面那些怪物算个球，只要国家还在，人类终将胜利！
    谢途微微阖眼，再次睁开时，眸底已是一片清明，“是，人类终将胜利！”
    砰——
    枪声突兀地划破空气，回荡在四周。
    云昭心跳加速，蓦地跳了一下，已经预感到不妙。
    谢途的情绪在此刻波动尤为明显，额头上的火焰瞬间变成红色。
    周围景象发生晃动，波动起伏剧烈，变得扭曲混乱。
    耳边突兀地响起‘唰唰’声。
    表里世界再次裂开。
    云昭在听见声响瞬间，张开精神屏障，伸手去拉身旁的男人。
    谢途似有所感，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
    事情发生太快。
    快到零队的其他人，还沉浸在沉重的思绪里，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拉扯着，卷入了里世界。
    走廊上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
    外面的嚎叫声从细微零星几点，逐渐变得震耳欲聋，地下庇护所发生暴动。
    光线变得黯淡下来，墙壁上的阴影缓缓蠕动着，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不过眨眼间，屋内仅剩下云昭和谢途两人。
    云昭看起来很镇定，起码这次她没有落单。
    “守门人好像生气了。”
    因为他们动了它豢养的生物。
    “嗯。”
    谢途偏过头，视线落在门外，尽量忽视掉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走吧，去找守门人，该结束了。”
    四名相同颜色的队员，被吸进了充满外来畸变种的里世界。
    凭他们的实力，撑到污染区崩塌不成问题。
    门外的戚凌仍在，他垂着脑袋，眼神空洞地也在盯着自己的双手。
    腐蚀性的粘液从他的掌心冒了出来。
    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戚凌看见两人从秦少将的房间出来，看见那位长官一枪将走廊上的士兵爆头。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士兵了。
    他们是怪物。
    那自己呢？自己是什么？
    谢途将云昭护在怀里，击毙嚎叫着扑上来的畸变种，却唯独没有动戚凌。
    “他为什么还有理智？”云昭望着呆愣在原地的戚凌，想不明白，“是因为回家的执念，冲破了控制？”
    家……有这么强的执念吗？
    他明明已经清楚，外面过去二百年，他的亲人都不在了。
    谢途：“不知。”
    谢途带着她，目标明确地前往资料储备库。
    走廊上的那些怪物，云昭的精神丝无法控制。
    她索性心安理得地当那个受保护的人。
    她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是帮他们开过门的士兵，另一个是上次她回望时，身躯站得笔直的士兵。
    他们在几个小时前，还在冲她笑。
    云昭看见谢途将它们击毙，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或许她还是有点难过的吧。
    刚才，谢途情绪剧烈波动的那一刻，他心底又在想什么？
    兔子的想法是对的。
    他们不应该和这些人产生太多交集。
    戚凌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仅犹豫片刻，选择作死跟了上去。
    他的信还在……
    那名长官说会把它带出去，交给他的亲人，可是外面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会将信交给谁……
    谢途牵着云昭在走廊里穿行。
    因为时间是凌晨，大多数畸变种仍在屋内，走廊上的怪物不算多，对付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两人很快抵达资料储备库大门。
    云昭回头，好心对戚凌说：“你不能进去，会将资料毁坏的。”
    戚凌眼神变得无焦距，呢喃问道：“你们不是救援队吗？”
    “是。”
    谢途轻描淡写，“只不过是来自两百年后的救援队。”
    说着谢途不再管他，牵着云昭进入资料储备库，将他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