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祁同伟瘦了，钟小艾也瘦了，纤细的手臂上，都能看到青筋纹路。
    握着她的手臂，祁同伟眼眶红了。
    怎么说呢。
    现在的祁同伟孑然一身，没有亲人，钟小艾是他唯一的牵挂。
    一直以来，他都有个错觉，认为钟家是无所不能的。
    认为钟小艾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她应该没有烦恼，没有病痛，一直无忧无虑才对。
    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什么郡主？
    他的小艾同学，不过也是一介凡人，有血有肉的凡人。
    离不开生老病死的。
    钟家也未必那么强大，权力是一种手段，可改变不了凡人的事实。
    “怎么了，同伟，你怎么比我还难过。”钟小艾伸出手，抚摸着男人的脸，“你不会哭了吧？你是男子汉诶……”
    “可我没照顾好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钟小艾举起粉拳，“你看，我很强大的。”
    以前，祁同伟也觉得她强大。
    如今呢？
    事实摆在眼前。
    她只是个虚弱的小女生罢了。
    祁同伟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有些哽咽，“小艾，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胡说，你这不是来了吗？”
    “可迟了。”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今晚我陪你好不好？”
    “嗯。”钟小艾幸福一笑，“你别担心了，医生说了，最迟三天就能出院了。”
    “那这三天，我就在这守着你，哪也不去。”
    “很无聊的诶。”
    “不无聊。”祁同伟硬是挤出了一抹笑，“陪着我的小艾同学，怎么会无聊呢？”
    “嗯，同伟，你真好。”
    ……
    不确定的人生才是人生。
    原本，祁同伟以为这个五一会热热闹闹，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很心疼。
    就这样，握着心爱女孩的手，静静地候着。
    生病的人，体质都虚。
    没有一会儿，钟小艾再次睡去，祁同伟帮她拉了拉被角，目光温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病房门再次轻轻打开。
    回头看去，是顾锦花。
    “睡了？”
    “嗯。”祁同伟站起身，又看了钟小艾一眼，跟着顾锦花，来到了病房外。
    钟正国也在。
    “同伟，你一路劳顿，医院有专业护工，你不用担心，还是跟我们回去休息吧。”
    “叔叔，阿姨，我想留在医院，多陪陪小艾。”
    这是祁同伟心里话。
    工作的特殊性，让他没法时时刻刻守在钟小艾身边，亏欠已经很多。
    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离开？
    见祁同伟执着，顾锦花和钟正国二人也不再勉强。
    怎么说呢。
    在这二老眼里，祁同伟是个好孩子，非常好的孩子。
    正直，勇敢，有责任心。
    最关键，钟小艾喜欢他。
    作为过来人，顾锦花和钟正国并不是老古董，女儿喜欢就够了。
    寒暄两句后，医院这里就交给了祁同伟。
    二人驾车离开。
    没有让秘书跟着，也没有叫司机，钟正国把着方向盘，似乎有一点疲惫。
    顾锦花坐在副驾驶，时不时转头看着他。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顾锦花笑了笑，“正国，你好像老了。”
    “嗨，我都五十多了，老是常态，不老才有问题。”
    “可我还记得你年轻时的样子哦。”
    “什么样子？”
    红灯处，钟正国停下车，转头看向跟着自己快三十年的女人。
    “嗯……”顾锦花想了想，“和现在的同伟很像……不过，你没他那么爱笑，喜欢皱眉。”
    “没有吧。”钟正国难得做了一个鬼脸，“你看，我喜欢笑的。”
    “一点都不自然。”顾锦花靠在椅子上，目视着前方，“如果当初同伟没有去陕甘，会不会好一点？小艾是不是能得到更多的陪伴？”
    “或许吧。”钟正国点点头，“有一说一，同伟去陕甘历练，给了我很大的惊喜，他的能力，比我想象中更强。”
    “强有什么用，小艾需要他的时候，他也没办法陪身边呀。”
    “有得有失！这一点，我很理解同伟！男儿志在四方，有些时候，总得舍弃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儿女情长啊。”钟正国边驾车，边说道：“你见过哪个做大事的人，整天卿卿我我，把心思用在感情上。”
    “正国，你不是旁观者，小艾是咱们女儿。”
    “所以呢？”钟正国反问道：“你想让同伟回京城？时时刻刻守在小艾身边？”
    顾锦花没说话。
    她确实这样想过，可真这样做的话，对祁同伟太不公平了。
    “锦花，小艾也是我女儿，我也心疼她，可咱们不能那么自私。”钟正国继续道：“祁同伟不是家猫，而是只猛虎……为了小艾，他或许愿意自困京城，可你真的想那样吗？”
    顾锦花依旧没说话。
    她也了解祁同伟。
    这孩子太不容易了，全身上下，都是伤……每一次的政绩，都是用命换回来的。
    如今，延远县如日中天。
    凭着这份政绩，祁同伟将平步青云，再进一步，也是早晚的事。
    只是，苦了小艾。
    倘若十一结了婚，二人八成还是两地分居。
    “正国，那你觉得，同伟适合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得看他自己。”钟正国想了想，轻声道：“时机到了，他自然就回来了。”
    ……
    另一边。
    祁同伟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回来？
    看着钟小艾白皙脸庞，这个男人平生第一次胆怯。
    权力一直都是他的追求。
    拥有权力，造福百姓，这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初心。
    可这一刻，他信念动摇了。
    和眼前虚弱的女孩比起来，胜天半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
    翌日。
    钟小艾脸色缓和很多，吃了药后，也能下床了。
    她不想一直待在病房。
    就这样，祁同伟扶着她，来到了一楼的室外。
    五月的阳光，很是温暖。
    钟小艾眯起眼，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连毛孔都那么清晰。
    “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钟小艾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同伟。”
    “什么？”
    “你难得有休息，却陪我在医院。”钟小艾似乎有些愧疚，“耽误你了。”
    “胡说八道。”祁同伟站直身体，“小艾，要不和叔叔说一下，找个机会，我还是来京城工作吧。”
    “你疯了！”钟小艾有些不可思议，“同伟，以你在陕甘的政绩，最多三年，就有机会上正厅，这个时候回来……那么多政绩，不要了？昏头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