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幽暗的月色,抬眼看清来人是弘历,年世兰心中瞬间安稳了些许,任由眼前人拉着自己穿行在园子里。
兵器甲胄的铿锵声渐远,周围的守卫大概都朝阿哥所聚拢了,隐约还能听闻丽嫔的哭喊声。
一下子跑的太急,只觉心惊肉跳,年世兰急促地呼吸着,眼见那远处的灯火聚集一处,很快便听不见丽嫔的哭喊了。
她知道从今往后丽嫔会如上一世般成为疯子,看着那守卫的火把逐渐散去,一切恢复如初。
周围静地出奇,年世兰抬眼见那明月还是亘古不变地高悬夜空,它蓦然俯视着苍生,仿佛在向她证明。
这世道,人吃人时,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然而她年世兰,重活一回,必须继续在这样无情的世间,缓慢慎重地行走,穿越无数个这样心惊胆战的无尽昼夜。
“娘娘,可是冷了?”
弘历静立身旁,见她脸色惊惧却染着一丝悲悯的神情,身体不自觉地轻颤,担心她受不住夜风凉寒。
“无妨,只是有些累了。此处是哪里?”
年世兰这才收敛起心神,发现两人贴着廊柱藏匿在紫藤花架中,彼此靠得很近,紫藤花的馨香却难掩少年身上的松木气息。
她退后了半步,神色有些许不自在,却没有心思再探究眼下是否得体合乎礼仪。
她不确定弘历是何时寻到她,亦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
“娘娘,这里是太液池东处,离阿哥所也不远。待守卫回防,弘历会亲自送你回去。”
弘历边说着边解下自己的黑色大氅,递向年世兰面前,年世兰却摆手并未接,只缓声问道:
“你怎会在园子里?可有见到颂芝?”
“娘娘放心,我身边的近侍会带着颂芝姑娘回去的。”
弘历长身站立一旁沉声回答着,垂着头看着手中的大氅,一时间有些失落,不敢直视年世兰。
年世兰见他那局促又小心翼翼的神色,猜测四阿哥定是看见了自己如何害丽嫔疯狂发癫的。
毕竟华妃娘娘独断后宫,手段狠戾的威名早已在外。
他一涉世未深的稚子,如今亲眼所见自己狠绝的手段心生畏惧也不足为奇。
“今日之事,殿下无需担忧,本宫自会料理好,必不会将殿下牵连其中。”
弘历却是一滞,他咂摸着年世兰口中的“殿下”二字,上一次她用这两个字称呼自己时,就是告诉自己她亦是外人不宜信任这件事,这是极其疏离冷情的字眼。
年世兰是护着自己怕被牵连要撇清自己?还是怕自己不扛事儿努力安慰自己?
“娘娘,此事皆因弘历而起,娘娘当日掌掴丽嫔,压制皇后,弘历自然不怕受牵连,只怕娘娘受委屈,弘历只是也想如娘娘一般护着娘娘而已。”
弘历诚挚的语中带着急切,他哪里能再忍受年世兰要与他划清界限,只是他这番肺腑之言落在年世兰耳中却带着丝丝意味不明的殷切。
弘历一早便知丽嫔与宫中内监有勾结,有心想要打探出丽嫔的诡计,想事后再料理了这吃里扒外的奴才。
偏巧还是华妃先一步替自己解决了麻烦,她手段高明丝毫不拖沓,倒不负她铁腕狠绝之名。
弘历向来佩服“有勇有谋”之人,眼下她是为皇帝宠妃,甚至敢借太后之力,哪里还有传闻中那无脑美人的影子。
愈是靠近了解,愈是觉得她犹如怪谈传说中,那些美丽危险不可亵渎的妖灵,却总有人沉迷于她的美丽,臣服于她的力量,甘心做她虔诚的教徒。
两人这厢才稍安定下,又听闻不远处守卫的脚步声渐近,冷眼默契对视一眼,弘历不假思索地披上玄色大氅将年世兰笼罩其中。
夜色深沉,凉风吹过只闻簌簌落花的声音,那淡紫莹白的花朵沾在年世兰光滑如锦缎的发髻之上。
她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揪着弘历手臂的大氅衣料,她的脸埋的很低只露了双眼,透过弘历的手臂往花藤外看去,像一只受惊的小狐狸,躲在自己的怀中四处窥探着。
弘历微微勾起了唇角,目光所及是她颈后那一小片莹亮如雪的肌肤,那明晃晃的色泽令弘历心跳几乎要骤然停止,近的几乎只要微微低头,自己的唇便能贴上去。
这样荒诞旖旎的心思使得弘历的心忽然乱颤,那手臂上的温软触感忽然无限放大,那暖意蔓延逐渐发烫,游走全身。
他转头闭目努力克制着那陌生的悸动,鼻息间却又是年世兰身上的软香,自己那点子克制现在已然是四面楚歌,几欲被攻城掠地。
“呼——人走了。”
随着年世兰低声地提醒,弘历慌忙放下了双臂,年世兰这才发觉两人距离太近。
她沉了沉声线,肃然道:
“天色不早,有劳四阿哥带路。”
弘历点头上前,还是将那大氅递给了年世兰,年世兰轻笑一声,伸手接过披在了身上。
弘历在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年世兰生出了卑劣的心思,那是最原始难以遏制的爱与欲,偏偏他们的关系犹如天堑不容自己肖想。
想起那些月下相会的场景,如同自己的心思只能永远藏匿在这暗夜里,深藏在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不可见天日。
一夜风波,最后皇后出面将丽嫔领了回去,第二日满宫里便传言丽嫔疯癫无状被挪去了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