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华灯竟放,飞琼杳,意阑珊(九)
作者:飘渺孤鸿子   飞驳万年劫最新章节     
    《列子.汤问》中记载,上古时期,渤海之中有五座高山,随海浪浮动漂流,导致水患频生,周边生民尽受其害,天帝用五只巨鳌将其顶住,五山方才保持不动,此五山后来就名为鳌山。这场灯会的能工巧匠们,根据鳌山的典故,制作了巨大的进场花灯,每山高约十来丈,上缀千盏灯烛,如漫天繁星,更有数百支牛油巨烛,构成“保定府中秋灯会”七个大字,在百丈外就可看见。
    如此巨大的花灯竟然还可以旋转,颜色也分红、蓝、紫、白、金五色变换,让人目不暇接。
    杨重梧与柳依萍随着人流,缓步过了鳌山,便看见一座拱桥,桥之两侧护栏,灯火星罗棋布,倒映水中,水波微漾,灯影起伏,如梦似幻。过了清水河,豁然开朗,街道两旁,尽是民间自制花灯,每个花灯之间,相隔一丈,大多都是极尽巧思,工艺精湛。
    有“嫦娥奔月”、“八仙过海”、“劈山救母”、“精忠报国”等典故花灯,也有“二龙戏珠”、“孔雀开屏”、“大象翘碧”、“飞马奔腾”、“鲤鱼跃龙门”等形意花灯。
    杨重梧与柳依萍东顾西看,柳依萍兴致挺高,偶尔对着花灯品评几句,无不切中精要,连灯主都连连拱手谢教。在一个“如意金蛇”的花灯旁,杨重梧又见到那个手提“严嵩”花灯的中年人,也在观灯,突然身后有两个黑衣汉子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他就走。那中年文士吃了一惊,官员花灯掉落在地,大声叫喊:“你们抓我做什么?”抵死挣扎,其中的一个黑衣汉子,凶神恶煞般,劈手就打了他两嘴巴,沉声喝道:“你影射中堂大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边上的人,本来都围拢上来,可一看是公人办差,尽皆散开,那两个公人拖着那中年文士,就往僻静处走。杨重梧对柳依萍轻声说道:“你先逛逛,我去去就来。”便跟了过去,一直到了清水河边,那两个黑衣人见左右无人,将中年文士推倒在地,抽出铁尺就打。
    忽然,二人都觉手腕一紧,铁尺脱手飞出,紧接着脸上被打了两巴掌,他二人脑袋嗡嗡作响,齐唰刷地晕倒在地。那中年人痛恨严嵩作为,本也是一时义愤,犯了书生意气,借此灯会之机,自己做了严嵩奸臣的花灯,在路上行走,却不料遭了飞来横祸。
    待看见二人铁尺拿出,已是魂飞魄散,想着这番不死也要被打残疾,早吓得闭紧双目,蜷伏挨打,然过了半天不见动静,麻起胆子睁眼一看,两个黑衣人躺在身边一动不动。只道是菩萨显灵搭救,他虽痴可却不憨,并未去摇醒两个黑衣人询问因由。慌忙只想要站起逃命,却哪里站得起来,连滚带爬,也不再看花灯,直接回家去了。
    杨重梧回到“如意金蛇”旁,却不见柳依萍,便往前寻找。在灯谜区看见她,柳依萍满脸雀跃之色,见他过来,将手中的一堆物事,往他手中一放。杨重梧低头一看,见尽是手绢、毛笔、波浪鼓、糕点之类,正奇怪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见柳依萍眉毛一轩,说道:“绝妙好辞”。灯主右手大拇指一比,从边上麻袋中拿出一盒“龙须糕”,递了给她。杨重梧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手上的这些物件,都是她猜中灯谜的奖品。
    他便也去看灯上谜面“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打一词”,想了好一会,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如果不知答案,这谜着实有些伤脑筋。
    前方一个灯棚前,围了上百号人,柳依萍便拉着杨重梧凑了近去,只见花灯简陋,绢布上秃木稀疏,地上黄叶随风飘荡,谜面为“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边上又有一行小字“答对且能说出因由者,赠黄金十两。”灯主是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满脸皱纹,看样子应该已过古稀之龄。
    杨重梧苦思半晌,毫无头绪,周边的人也和他一般,虽然奖金丰厚,可题目却是极难,片刻之后大多摇头而去。白须老者双目无神,木然呆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柳依萍埋首蹙眉半晌,忽然抬头,柳眉一扬,玉手轻拍额头,低声呼道:“原来如此,妙哉!”那老者倒也还耳聪目敏,听到声音侧过头来,望向柳依萍,看见是一个玉树临风的浊世佳公子,年纪甚轻,最多也就十八九岁,便轻叹一声,又将头偏了过去。
    柳依萍倒也不恼,微笑说道:“老丈,我想这谜底你也是不知道的吧?”杨重梧微微一惊,心道:“依萍这是怎么了,哪有自己出题,却不知谜底的?”他看见那白须老者蓦地抬起头来,两眼放光,白须微颤,心道这古怪老者果然要发脾气,只听那老者急声说道:“公子何以会认为老朽不知谜底呢?”他说话语速虽急,脸上倒是没有显出恚怒的表情。
    柳依萍将手中折扇收拢,往左手上轻拍了两下,微笑着说道:“若是老丈知晓谜底,此题就不值黄金十两,但凡珍贵者,皆是因其未知未得,不知老丈以为然否?”
    白须老者神色大变,站起身来,冲着柳依萍连连拱手,说道:“公子大才,字字珠玑,老汉肉眼凡胎,先前看见公子年轻,的确有些轻视之意,我给公子赔罪了。不瞒公子,我家中数代都算是诗书世家,这个谜语是我家祖辈留下来的,七十年前,因家中走水,便只剩下谜面而无谜底,而知晓谜底的长辈,尽随那场大火而去了。这谜颇是耗费心神,我父亲苦思了三十年,形销骨毁,郁郁而终,临终前叮嘱我不得再猜此谜。是可谜已入脑,白天晚上,那能不去思索?忽忽四十年,我亦行将就木,但想到,要将这个疑问带入棺材,心中实在戚惶。半个多月前,听别人说,保定府办中秋灯展,我便想着过来试试。公子若是能解老朽疑惑,别说十两黄金,再多些,我砸锅卖铁也会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