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多日的爷终是回来了,下人们却似乎没有因为主人的归来有过多的兴奋,仍是各忙各的,他们似乎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每每这个时候,艾却越发觉得在这整个府里就自己一个人是吃闲饭的,想到这儿,她总是没来由的一笑。
艾原本有很多话想对爷说,可是当真的再次见到那风尘仆仆归来的人,她却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恍若几世尘缘。
爷自那日归来便只呆在书房,一日三餐皆由下人送至房中。
府中的下人们闲暇之余,私下都在谈论着她失宠之事,无意间谈及随爷一起从虞城来的那两位少主子。
终究那些伤人的话还是传到了艾的耳中。其实她原本就没有期待着些什么,能再次见到他,她便已经很开心了。可是当有些事情正在渐渐发生的时候,在她心底的某处还是生生的有些发疼。
再次见到爷,是在府里筹办小宴那日。
爷说她来纶城多日,未曾将她正式介绍给大家,听他这样说,那原本不甚在意的心,竟是有几分愉悦的!
那日府里来了很多的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名豪富商,却是没有一个与她相干的人。晚宴原本办的简朴随意,没有一丝铺张奢华之意,倒是有几分家宴之感。
可是因到来之人皆身份显贵,到处一片交友叙旧之声,生生的把一场小宴弄成了一场盛席华筵。
看着热闹的晚宴,艾突然有些不懂这场晚宴的意义到底在于何,又于她有何干。
可是她终究还是妄想着他能在这场晚宴许她些什么。似乎这样,不喜热闹的她也生了几分愉悦。
那日清晨爷来到了她的院前,静静的站了许久。仍是一袭的白衣,那随意绑着的发丝随风飞舞在那雪色之中,那不似人间的美,一如多年前那‘甘山’上俊逸若仙的少年。
爷在那院前站了多久,她便在那窗前望了多久。
过了很久,久到那院里原本干净的草地上,再次铺上了白白的一片。
刺骨的寒风从耳畔刮过却也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见那人欲转身离去,她竟是再也忍不住,一个飞身直直的从窗户跃下,飞奔至那转身欲离去的身影,紧紧的抓住那块与雪融化在一起的白衣。恍若多年前,那大雨中死死抓住他袖口的少女。紧紧的拼尽所有力气,仿佛她松手那人便会消失一般。
身后突然而来的力量,让爷呆愣了许久,爷慢慢的转过身,将她抱入怀中。嘴里轻唤着艾的名字,一声接一声,那语声里似乎带着无尽的爱恨缠绵,到最后却竟带着一丝的哽咽。
过了许久,似乎无数个春夏秋冬,无数个轮回转世,沉默许久的艾终是开了口唤了他一声,“爷!”
见她唤自己,他有些无力道:“艾!我要娶妻了!”
猜测到的结果所带来的痛苦,永远比不上真实的面对。
沉默,许久的沉默,那双原本想抱住男子的双手停顿在半空中,终是无力的垂下。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使自己的语气足够平静,乖巧道“嗯,知道了!”
不难受是假,可是在这样的乱世,有些东西可遇不可求。
她何尝不明白,那虞国的国君不笨,他许了爷一座城池,那爷就得允他一个后位。爷能从任城死里逃生,如今还有一栖息之所,她内心是多么的庆幸,这条艰难的路,有人愿意帮他,能帮他,帮得了他。
她从来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她奢求不多,能默默看着他,守着他,一切已经很好!
她说的云淡风轻,却也说的坚定无比,心却像那冬日的冰向全身一点一点散开。
有人曾说,人太过聪明,受的伤总是会多些。可是自她斟灌氏灭门之后,她却是莫名的变得越发聪明,聪明的让人有些心疼。
爷的手抱着她又紧了紧,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刻心中某个地方,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敲击了一下,麻木了整个身体。
临近黄昏,下人为她送来了很多漂亮的服饰。那些服饰却均是大红,看上去像极了斟灌氏灭门那日的红。她很是厌恶的让丫鬟拿开,突然却听见一个娇媚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不喜欢吗?这可是他特意为你选的。他说你穿上它一定像极了新娘呢?”
艾没有转身便也知道来者是谁,她知道她是来看她好戏的。可是这场戏她允许全天下人来嘲笑她,唯独她姬红不可以。
她伸手示意让那些个丫鬟退下。
“怎么,你羡慕了?”
她轻轻的坐到了铜镜前,梳着那柔软的发丝,望着铜镜里那火红的身影,却见她今日并未带上那狐狸面具,一副妖娆妩媚的脸,美得倾国倾城。
“羡慕?呵呵!”姬红不由的大笑了起来。“你还在期待些什么吗?你可知那人的心里永远都只有天下而已,而女人永远不过是他得到天下的工具罢了。”
“即便如此,你不也是忠心耿耿的在他身边呆了十年吗?”艾不由的轻笑道。
“我跟你不一样!”姬红突然显得有些没落,似想起了什么。
“那当然,他爱过我,而你..没有!”
其实艾她自己心里都不清楚,那人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只是在这场爱情里,她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姬红她不想。其实她知道那些幸福后面总是隐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阴谋,可是她还是如飞蛾扑火般走进那人为她编织的美梦里。
“哼!是吗?他亲口对你说过。”她轻轻的走近艾凑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他可亲口对我说过!”
艾顿时一个冷颤,冷及全身。
姬红说的对,无论他怎么百般疼她,宠她,他却终是没有亲口对她说过什么,承诺过什么。
说完,看到艾的表情,她很满意。正如艾一般,她们太清楚撒一个什么样的谎最能伤到对方。她径直走过去随意挑了件衣服扔到艾怀里。
“今日晚宴就这件吧!我看你也没有心思选。” 说完便转身欲离开,突然似想起什么,柔声道,“对了!爷让你打扮美一点!越美越好!”她将后面的四字生生的拖了很长很长。
姬红从院子出来,独自坐在一个湖中小亭自饮自酌起来。暗夜中一个黑影幽然道,“你今日去找她做什么?”
“怎么,好姐妹聊聊天不行吗?”她独自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对着那万静无人黑夜笑道。
“若是爷知道,你自求多福吧!”说完只听见那黑夜中有些沙沙作响,姬红看着那声音的来源,不由的有一冰凉的液体从那眼角流下,她伸出那细长白嫩的手指,轻轻的拭了一滴放入口中,久久道,“原来是苦的!”
姬红离开了,艾心里闷的有些难受,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怜姬红,可仔细一想自己何尝不是与姬红一样。
爱着一个不能爱的人,撒着一个自己都不信的谎。她与姬红的爱都何其的孱弱,以致需要她们之间莫名的恨意和妒意来维持。
如今那人要成婚了,她在他身边又该是怎么的身份存在呢,自己又能忍受怎么样的身份存在呢?
满脑的思绪,漫无目的行走,待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置身爷的房门外。她本没有偷听的习惯,可仅一门的之隔的争吵声,还是如数传入耳中。
“艾?”注意到了房门外的动静,爷满脸怒意,叱呵退议事的人。
她的出现他有些惶恐,更甚有些不知所措。艾只是望着他,任凭她怎么办努力却还是泪如雨下,他很是不忍,他想上前替她拭眼泪,脚却犹如千斤,怎般也提不起!
“对不起,艾!”此时似乎除了这句他什么也说不出。
“爷没有什么对不起艾,是艾自己妄想了!”望着那甚是颓败的人,她终是不忍的,可是心实在疼的厉害,她不怨他利用她,也不奢望他给自己名分,命给他,爱也给他。她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仇也不报了,却连默然守侯机会都不给!
她终究无力的坐在地上,闭上双眼,泪无声的流下,“艾的命本就是爷的,爷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艾,别这样!我没有答应他们,我没有答应!”
“艾不愿爷陷入两难的抉择,这样挺好!”
艾本想大度识体一点,可是一想到再什么都不说,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终是不甘的怒吼了出来。
“好一句情势所逼,魔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既是一心要送我去那人身边,昔日何必那般捧着我那颗心,如今这般摔碎它,爷你就不怕我反了你吗?”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惊恐的一步一步往后退,“哦!我忘了,爷该是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吧!那般的身份,即使爷碎了我的心,我也不会反。”
说完她整个人早已瘫软在地,她不是早就猜到了一部分了吗?她没有那么好运,他救他,她不是早就猜到不是偶然了吗?
明知是深渊,自己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迈,这都不是自己选的吗?
她痛苦着,心疼着,仰着头嘶吼着。
内心不停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她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仇不报了,名分也不要了,一切一切都不要了,却换不来一个相守!
“对不起!”他抱着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因为他除了这句再没有其它可以说的了。
被拥在他怀里,她曾经那般奢望的怀抱,如今却是如此冰冷,许久她停下哭泣,闭了闭眼,突然释然道:“爷,没关系!我是您天生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