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的山脚下，一片沼泽地里栖息着不少野鸭。穆云笑着提议：「你若想打猎，我可以替你去抓。」
    虞武没有应答，只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才问：「我还能活多久？」
    穆云眉心微蹙，笑道：「我并没想让你死。」
    「那换个说法，你能给我多少日的自由？」虞武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穆云望着眼前的虞武，不禁感慨：「你……很不同。」
    虞武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什么不同？是比他们更不怕死吗？」
    穆云也跟着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不知道，或许……就是一种感觉？也或许，你只是比他们好看点。」
    说完，穆云也不管虞武的反应，径自朝着洞外走去。
    虞武赶紧追了上去：「圣女大人，现在我们要去哪？」 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带着一丝茫然和不安。
    「自然是带你打猎去！」穆云笑道。
    沧澜见虞武沉浸在往昔之中，许久未言，不禁有些疑惑：：「就因为，她给你打了几只野雁？你就爱上了一个害怕到第一眼便被吓晕的妖怪？」
    「是啊……」虞武低着头自嘲地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的无奈。是啊，他竟爱上了一个妖，一个初见时令他惊惧到昏厥的妖。他这一生，太过疲惫，为了求生，为了活下去，终日奔波，如浮萍般飘零。可自从她出现，一切都变了。累了便可依靠，梦寐以求的生活唾手可得。不必再为了一点吃食卑躬屈膝，不必再辛勤劳作，更不必担惊受怕，朝不保夕。曾经那些轻蔑鄙夷的目光，如今都变成了艳羡。他从尘埃里的蝼蚁，变成了受人尊敬的存在，这才体会到为人的快乐。
    或许，这不是爱，或许，只是依赖，但这份「需要」，却如扎根于心底的藤蔓，早已盘根错节，无法挣脱。
    莲笙听罢，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随即语气笃定：「这中途，你曾随她进过无皋山的禁地！」
    「没有！」虞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仍矢口否认。
    莲笙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你不用否认，去没去，你自己知道。你的爱情即便掺杂了一部分，见色起意也并不会失去它的伟大！」
    虞武似被道破心事，窘迫地垂下头，沉默不语。
    虞武窘迫地捏着衣角，脸颊泛起红晕，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小声嘟囔：「好看……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
    莲笙睨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怎么？难道圣女大人不美吗？」
    虞武唇角一勾，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凝视着莲笙，眸中挑衅意味流转：「姑娘之姿，胜过圣女，不是吗？」
    沧澜听到这话，不着痕迹的挡住了虞武部分的视线，就好像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觊觎一般，带着警告的眼神看向虞武。
    沧澜闻言，不动声色地侧身，恰好挡住了虞武看向莲笙的视线。那守护的姿态，仿佛莲笙是他珍而重之的所有物，不容旁人觊觎。他目光沉沉，带着警告意味地扫向虞武。
    莲笙轻轻的推开沧澜，莲笙轻轻推开沧澜，如同拂去一片落叶般，云淡风轻。
    她唇边笑意清冷，她并没有因为虞武的无礼而生气，只是不屑的问道：「既然那般喜欢，那你又为何而逃呢？如果我没猜错，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躲得就是她吧？」
    虞武眼神微滞，旋即恢复如常，淡淡道：「她心怀慈悲，比神明更怜悯世人。」 语气一顿，他冷笑一声，「她想要，我与她一同献祭于神树，换取牧云族自由！可这与我何干？」
    「你可不像个怕死的人？」莲笙皱眉问道。
    虞武自嘲一笑：「姑娘，我不过一介凡人，凡人皆怕死。二位仙风道骨，不染凡尘，又怎会懂得这凡人之心？」
    「不对！」沧澜忽然道，「她带你去看神树时，你已经与她做了交易。原则上来说，你阿弟如今无恙，你的命本就应该属于她！」
    莲笙轻笑一声，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嘲讽的意味。「仙君清修万年，怕是不知人间疾苦。这凡人言语啊，如风中飘絮，转瞬即逝，何必当真？」
    她抬手，似是无意地拂过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刺，「转瞬即逝的东西，也值得您这般认真对待？」
    「那也说不通。」沧澜眉心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老族长曾言，只需移开那块石头，禁制便可自行解除，又何须献祭？」
    「人心诡谲，为了一己私利，谎言亦是寻常。」莲笙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不过，将所有相关之人聚集一处，谎言便无所遁形，又何须费神推敲？」
    言罢，莲笙走出山洞，目光投向山下。旭日初升，金辉洒满大地，山下人群正四处搜寻她的踪迹。莲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加心急。」
    沧澜跟随而出，望着莲笙的背影，轻声问道：「你为何要插手此事？」
    「囊中羞涩罢了。」莲笙语气淡然，「在人间，没有银钱可是会饿肚子的！」
    「仅此而已？」沧澜似是不信。
    「真的只是这样？」沧澜不太相信。
    莲笙倏地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向沧澜，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那仙君又为何会在此处？」
    沧澜被她这灵动一笑晃了神，片刻后无奈笑道：「若我说是巧合，你可信？」
    「当然信！」莲笙笑道，「我自认为，还没有重要到需要仙君费尽心机接近我，除非……」
    「除非什么？」沧澜好奇地追问。
    莲笙眼波流转，满是调笑之意：「你觉得呢？」
    沧澜忽然想起，不久前莲笙说,她便是那个对自己始乱终弃之人，脸色微红，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了两声道：「自然……不是？」
    莲笙一步靠近沧澜，弯下腰，侧着头追随着沧澜躲闪的眼神，打趣道：「不是什么？」
    「好了，别闹了！你们不是要下山吗？我去带他们两个，顺便去看个戏！」沧澜像是逃跑一般转身走开。
    莲笙望着那逃离的背影，仿佛五雷轰顶，「看来，猜测八九不离十了！果然……越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小黑沧澜晃晃悠悠地落到穆月帐前，翅膀一抖，虞武和阿风便像两颗熟透的果子般，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
    莲笙足尖轻点地面，稳稳落地，看着两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沧澜扭头，不满地咕哝：「笑什么笑，小爷我飞得稳着呢！是他两笨。」
    周围的牧云族人对着虞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莲笙瞥了一眼依旧维持鸟形的沧澜，心中暗骂：「得，这黑鸟，还真是打算只看戏！终究自己是个劳碌命！」
    穆云掀开帐帘，款款走出，见到虞武，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却很快被她掩饰过去，面上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
    虞武望着穆云，目光中满是柔情，像一汪快要溢出来的春水，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
    莲笙见状，心中暗道：「啧啧啧，这眼神，这姿态，可不像是感情不好的？」
    莲笙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像一只狡黠的狐狸，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冷意。「郎情妾意，真是感人啊。只可惜啊……」她拖长了尾音，目光落在穆云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虞武闻言，脸色骤变，像被人戳中了痛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他猛地抬头看向穆云，似乎在祈求她的否认，眼神中充满了乞求。
    穆云却只是淡淡地看了虞武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潭古井，不起一丝涟漪。随后，她将目光转向莲笙，语气平静无波：「姑娘说笑了，我与虞武并无私情。」
    「哦？是吗？」莲笙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像一只发现了猎物的猫，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虞武，指尖仿佛带着一丝魔力，「我有说，是你与他吗？」
    帐帘再次被掀开，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缓步而出，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身着牧云族特有的服饰，繁复的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中握着一根雕刻着复杂图腾的拐杖，拐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石，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见到莲笙，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慈祥。他缓缓开口道：「姑娘，你回来了。」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虞武身上时，原本和蔼的面容瞬间阴云密布，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像刀锋般，直直地刺向虞武，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洞穿。
    风掠过莲笙的发梢，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嘲讽如细针，玩味似藤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悄然弥漫。
    她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发丝，眼神如蜻蜓点水般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老族长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老族长，这山上温泉水滑，泡起来倒是惬意得很……」
    老族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如古井般平静，慈祥的笑道：「姑娘说笑了，那温泉乃我牧云族圣地，姑娘既然泡得了那温泉，还能安全出来，更说明姑娘与我族有缘！」
    「是吗？」莲笙挑眉，红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那我不仅泡了温泉，顺便还见了这无皋山的山神！」
    此言一出，周围的牧云族人如同被投下了一颗石子，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嗡嗡作响。穆云脸色骤变，猛地站出来，手指着莲笙，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亵渎我族山神！」
    莲笙却依旧云淡风轻，眼神轻蔑地掠过穆云，仿佛在看一只恼怒的蝼蚁。
    「亵渎？我说的是真是假？圣女大人应该很清楚……」
    老族长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拐杖，指关节都泛起了青白色。
    他深深地看了莲笙一眼，沉声道：「姑娘，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莲笙轻笑一声，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我想说，这无皋山的秘密，我都知道了！这破石头，我随时都能搬走！只不过……」她顿了顿，眼神扫过众人，语气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这石头搬了，这下山的是人是妖，可就由我说了算。是妖，唯有…一死；」
    山谷中，穆云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绝望，「那……若是人呢？」
    莲笙立于清风之中，衣袂飘飘，宛若谪仙，嘴角却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是人，既毁了这片山林，便要付出代价，为此赎罪！」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虞武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他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族长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深深地看了莲笙一眼，沉声道：「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莲笙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和狂妄，「我可从没说过我是人！」她顿了顿，眼神冰冷地扫过众人，「我与你们一样呀，你说我算是人，还是算…妖呢？」
    幽谷深深，莲笙的笑声如冰棱般在山壁间回荡，森冷而诡异，仿佛夜枭的啼鸣，预示着死亡的降临。牧云族人面面相觑，恐惧的阴影在他们眼中蔓延。老族长拄着拐杖，手背上青筋暴起，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如刀刻般深刻，她活了这么久，历经无数风霜，却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之徒，一股无力感在她心中蔓延。
    「姑娘，自你入山以来，老朽自问待你以礼，你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老族长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其中蕴藏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
    莲笙闻言，只是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如俯视蝼蚁。「老族长，我既已收了皋虞村的酬金，自然要为他们办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
    「钱财而已，姑娘若是喜欢，老朽愿奉上双倍！」老族长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示意族人抬上两箱金银珠宝，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幽暗的山谷。
    「双倍？」莲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素手轻挥，灵力涌动，那原本耀眼夺目的金银珠宝瞬间化作一堆顽石。「老族长说的，可是这些石头？」她语气冰冷，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在戏耍着对方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