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羡鱼闻声出去,抬头,看见了被云雾簇拥着的金蝉子。
那张脸明明和唐僧一模一样,眼神中却是目空一切的冰冷。
金蝉子赤足一步一步往下走,所到之处莲花绽放,宛如神明。
他双手合十,开口还带着回音:“我佛慈悲,不愿见凡人受苦,特来赐下大乘佛法三藏,可度一切苦厄。”
黑色的天空晦暗沉重,唯有金蝉子在空中散发着金光。
面对如此场景,有不少老者直接跪下,倒是小孩子格外好奇:“你是神仙吗?
你怎么和三藏法师长得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们很辛苦呢?”
金蝉子不去看好奇的孩童,眼里只看得见唐僧:“你本就不该继续留在世间。”
唐僧迎头对上对方的审视:“你说我不该留在这世间,可我还是留下了。
你觉得我就应当成为凌云渡旁边的浮尸一具,是注定被金蝉子抛弃的凡世躯壳。
可你忘了,我还是殷灵娇的孩儿,是天赐的父亲,更是大唐的子民。
我有许许多多要留在这世界上的理由,所以我活下来了。”
金蝉子的眼神带着不解:“一具躯壳而已,为何生出诸多执念?”
话语间,对方足下一朵莲花飞起,迅速罩着唐僧压顶而来。
夏羡鱼正想帮忙出手,却看见金箍棒舞动的残影。
那莲花停在距离唐僧头顶三寸的地方,前进不得。
金箍棒倏然变小,回到了孙悟空手中,他笑道:“俺老孙来的不算晚吧!”
猪八戒挠了挠头:“大师兄,你来得正好。”
金蝉子再催动法诀,那金色莲花如同被固定住一般,分毫难进。
夏羡鱼上前两步,伸手触碰了那朵金色莲花。
没想到花突然变成一缕金光,落入唐僧体内。
夏羡鱼看向金蝉子:“你知道十世轮回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金蝉子每一次转世,都是取经人。
只是之前每一次,都在流沙河被沙僧所害,
对方身上的那串佛珠,其实是前九世取经人的头颅。
金蝉子是唐僧,唐僧也是金蝉子的一部分。”
猪八戒点头:“怪不得那金莲能化作金光落入师傅体内呢!”
金蝉子的眼眸仿佛有云雾翻滚,夏羡鱼继续道:“准确来说,唐僧是被金蝉子强制剥离的一部分。
按照原本的发展,唐僧乘坐无底船褪去凡胎,修得金身正果。
归位的金蝉子以唐僧的身份回到东土,说动唐王宣扬佛教,成为佛教大兴的起点。
却没想到出了变数,更没想到原本应该消失的唐僧因执念而重获新生。
虽然原定计划被打破,但佛教不想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金身显圣最有说服力,毕竟当初观音菩萨就用这一招开启了西行之路。”
夏羡鱼的眼里闪烁着金蝉子看不懂的光:“如今时代变了,之前的那一套不好用了!
况且,金蝉子,你就这样心甘情愿任人摆布,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吗?”
听到夏羡鱼这话,金蝉子如同被闪电击中。
他当初为何愿意成为西行之路中最重要的一环呢?
他虽然是如来的二弟子,但也是离经叛道的存在。
他看不惯灵山中的默守陈规之人,反而和镇元子大仙意气相投,向往着自由与畅快。
是了,他想起自己以身入局的目的是什么了。
是世尊如来和玉皇大帝达成协议,妄图以西行为局窃取人族气运。
佛教大兴,也是天命所归。
借着天机遮掩,玉皇大帝和世尊的算盘有九成把握。
那时的金蝉子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人族有如此大的恶意。
但他知道,自己不想这样,一个只有神仙的世界,终究会化为荒芜。
金蝉子自告奋勇成为取经人,在这之前他甚至告诉了自己的好友镇元子,只要自己吃下人参果,就拥有了无尽的生命,自然不会金蝉脱壳。
只是没想到,玉帝还是更胜一筹。
那卷帘大将化作沙僧杀了取经人九次,到了第十次,唐僧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如果没有夏羡鱼的出现,玉帝和世尊的算计就会成真,金蝉子无论愿意与否,都会被动成为佛教大兴的起点。
还好有夏羡鱼出现,是她的同伴给唐僧灌注了新的知识体系,让他看到,原来人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改天换地。
更让唐王和天赐成为唐僧心中最重要的羁绊,唐僧不仅为了自己而活,更是为唐天赐和大唐江山而活。
谁说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如今大唐的子民已经不用祈求甘露降临,靠天吃饭。
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改天换地,建设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盛世大唐。
金蝉子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成为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还好,有人守住了这盛世人间。
金蝉子的眼眸泛起温柔的光芒,他不要做什么旃檀功德佛,他觉得这人间很好。
他一挥手,泛着金光的莲花就化作光芒涌入唐僧体内:“你曾经是我的一部分,但是如今,你就是你。
你有父亲陈光蕊和母亲殷灵娇,有自己的孩儿天赐,还拥有愿意为之献上一切的唐王陛下。
还拥有几个一路相伴的徒弟和挚友,你比我幸运。”
唐僧其实听得一知半解,但金蝉子说得最后一句话却很赞同,他的确很幸运。
看着身穿金色袈裟准备离开的金蝉子,唐僧忍不住开口:“你去哪儿?”
金蝉子头也不回:“当然是继续做我还未做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