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桃蹊镇的街上,沈言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儿。今天这个活计报酬丰厚,足足三两银子呢。
距离风风光光将停停娶回老沈家的目标,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桃蹊镇的清晨,空气特别的清新。尤其是因为镇外有一片桃花林,隐约之间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味以及……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
嗯?
沈言一愣。
一道熟悉的喊声传了过来。
“沈小子,赶活儿呢?”
沈言循声看去,却见得在街道角落处,一个老头儿正坐在一根横在两个木桶上的扁担歇脚。
“哟,张大爷,这天都大亮了,你还在工作呢。”
老头儿姓张,镇上的人都喊他张老头儿,以为镇上的大户人家倒夜香营生。
说起来,张老头儿对他也算是有恩。在沈言六岁的时候,收养他的老杨头去世之后,也跟着张老头儿挑过一段时间的大粪。
只不过一般来说,倒夜香都是在下半夜进行,在天亮之前就要完成的。现在天色都大亮,街道上也开始有行人了,不应该还在倒才对的。
张老头揉了揉老腰,感慨道:“老咯,快要挑不动了。”
说着,他斜睨了沈言一眼,道:“你啊,也别捣鼓那劳什子死人玩意儿了,不吉利。还是回来跟我挑大粪吧,工作稳定,没人竞争,有前途,包捞。”
一边说着,他还朝沈言伸出了大拇指,表示这个职业真的很有前途。
“不要,我不要。”
沈言急忙摇头,老张头挑大粪一个月下来的收入不会超过一两银子,算上开销,一个月攒不了几钱。
这样的收入别说要风风光光将停停娶回家了,以后能讨个死了丈夫带着娃儿,比自己大上一轮的寡妇当媳妇,一起搭伙过日子都算好的了。
最怕还是跟老张头这样,一辈子临了临了,都还是光棍一个。
自己风华绝代,一身讨媳妇儿的本事世所罕见,可不能被老张头糟蹋了。
“唉,这传统手艺,后继无人咯。”
老张头拍了拍扁担,一脸的可惜。
这时候,一名出门买菜的妇人路过,一边疾走,一边捂着鼻子骂道:“好你个老张头,还不赶紧把你那玩意儿担走,成心膈应我们是吧,信不信我告到镇长那里去?”
“唉别,大姐妹可千万别,我这就走,这就走。”
老张头尴尬一笑,也不敢继续歇脚了,挑起了扁担便晃悠悠地离开。
沈言目送他离开之后,才收回了眼神,继续赶路。
今天要干活的地方,是镇北的李员外家。听说李家的二公子前几天带着几个仆人出镇好似遇到了恶贼,被干脆利落地一刀剁了。
这件事情可没少引起慌乱,最后还是镇长联合镇上几户大户人家,组成了治安队在镇上巡逻,才把这股恐慌压了下去。
沈言住在桃蹊镇的东边,要去到李员外家,就必须经过桃蹊镇最繁荣的文昌街。
据说文昌街本不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那个挨千刀的老头在桃蹊镇办了一个私塾,镇长才会将这条街的名字改成文昌街。
今天的工作量有些大,沈言琢磨着经过文昌街,正好多买几片锯片备用。
时间还早,文昌街却已经有了不少的人气,闹哄哄的竟也有些喧嚣的感觉。
这大多数是摆摊买自家种的蔬菜的。等再过上一个时辰左右,他们便会收拾离开,然后就又是另外一拨人在这里摆摊。
到了文昌街,沈言便直奔售卖农具的杂货店,整个镇上也只有这家店铺有上好的锯片卖了。
而在街口一边,一个坐在算命桌后,衣衫凌乱,道冠歪歪斜斜,正昏昏欲睡的老道士忽然神情一振,喝道:“呔,沈小子,站住!”
沈言脚步下意识一顿,随后看向老道士,无奈地撇了撇嘴。
老道士朝着沈言招了招手,两根眉头同时挑动,神情市侩,喊道:“来,过来。”
“我说老道士,你有完没完啊。”沈言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老道士却瞬间换上了一幅严肃的面孔,沉声道:“沈小子,老道必须要提醒你,你印堂发黑啊。”
“富贵于野,飞龙盈天。”沈言忽然冷声说道。
老道:“额……”
“富贵于野,飞龙盈天。富贵于野,飞龙盈天。”
沈言又连说了两句,顿时将老道士噎的面色涨红。
“你,你小子好无礼,越来越不尊敬长辈了!”老道士咬牙切齿,恼羞成怒。
嘭!
沈言一掌拍在算命台上,咬牙道:“三年了,三年了!三年来每一天,你都跟我说我印堂发黑,都跟我说飞龙盈天,可结果呢,又哪一次是真的?!”
三年前这个老道士就开始在这里摆摊算命,当时沈言真是信了他的鬼,被他骗走了身上用来买礼物的银子。足足十五文,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这这……这只是时候未到。”
老道士有些扭捏,低声道:“待老道多说几句,指不定就灵验了呢。”
“嗤。”
沈言嗤笑一声,笑道:“你说的话要是能灵验,那我沈言都是天下第一的人物了。”
“说不准以后还真是呢。”老道士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沈言没听清楚。
“好了,今天喊你是要跟你说个正事儿。”
老道士转过了话题,在桌面上的签筒里随意抽出了一根木签,递给了沈言:“老道今天就要走了,这是你三年前抽到的签,便送你了,权当相识一场的纪念。”
“啊,你要走了啊。”
沈言一愣,下意识地接过木签,心里头居然还有些不舍。
这个老道士虽然经常满嘴胡话,但说实在的在沈言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沈言并没有多少朋友,像老道士这样每天雷打不动向他‘打招呼’的更是只此一个。
要不是因为这样,骗了他十五文还能安然无事的人,那可是不存在的。
“是啊,也该离开了。”
老道士叹了一声,随后又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老道告诉你啊,这木签可是开过光的,灵验的很,能保人平安。你最好是随身带着它。”
“嗯。”
沈言点了点头,但随后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换成了一幅不屑的模样,说道:“得了吧,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
老道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居然真有那么一丝高深莫测的感觉。
“行了,我得去干活了,你……一路顺风啊。”
沈言摆了摆手,小跑着朝农具店而去。
老道士面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最后低声轻叹了一句,也不收拾桌面上的物件,一步一望,缓缓朝镇外走去。
当他走到镇外的时候,竟都差不多到辰时了。老道士的身形忽然停顿,转过身来拱了拱手,笑道:“多谢齐兄相送,但,请到此为止吧。”
没有回应,只有一阵春风忽然吹过,老道士知道,这是老朋友的关心。
老道士笑道:“窃取三年时光,李太玄心愿已了,此乃道人命数。只是这条潜龙,还需齐兄这座大山,再磨砺一段时间。”
“再之后,自会有人前来,放飞龙腾空。”
又是一阵春风拂面,李太玄心知老友已经离去。
李太玄微微一笑,忽然伸手在身前虚空一抓,一卷手臂长短的卷轴竟凭空而现。
“《地榜》,久见了。”
李太玄摩挲着卷轴,忽然哈哈一笑,将卷轴负在身后。
“水中明月无踪迹,风里浮云可计程。料师多劫长如此,岂算前生与后生。”
李太玄一扬道袍,大步踏出,转眼之间,已经化作流光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