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中一个人影微微点头,彭守备又问:“你前天猎狼前后,可有碰上什么人和事?”
“这个……就是碰上两个外地男的,”周立寒摸着下巴回忆道,“好像他们在找一个小——”
彭守备突然打断她的话,大声追问:“是猎到狼之前碰到他们,还是之后碰到他们?”
这个问题问出来,周立寒感觉到,屏风后面的两个人散发出更明显的杀气。
“那肯定是猎到之前啊。”周立寒有些失去耐心,逐渐暴躁:
“一提这个就来气!要不是那两人非要刺破我的麻袋,把我抓到的俩狐狸都放跑了,我也不用多费事猎头狼了!您看,为了猎狼,我脸破相了都——”
她指着自己昨日打猎的擦伤,非常气愤地说。
彭守备很想趁机给她个大鼻窦,但余光看见屏风后的人摇摇头。
他便又问:“那既然你已经猎一头了,昨夜为何还去猎?况且为何只卖了一头,前夜那头去哪了?”
“前夜那头 当然是昨天就卖捱啦?”何屠户忽然说,“昨天有一大伙人来捱饭馆聚食,捱家牛肉不够,就……就炖了那头狼,充作牛肉嘞。”
这时外头来了几个兵,领头的进来禀告道:“启禀大人,并无发现。”
彭守备便收了剑,瞪了周立寒最后一眼,恶狠狠道:“你最好发誓你说的是实话,行了,滚回你的锦衣所去!”
周立寒指了指白玉佩,眨眨眼:“既然这东西也是我打猎所得,那能不能还给我?”
“你在想屁吃!”彭守备呸了一声,这东西不得呈上去用以做个交代!
周立寒又指了指地上,“那何屠户……”
彭守备像看垃圾一样瞥了眼何屠户,“看到剑都能吓成这样,亏你是当屠户的!滚,都给我滚!”
于是周立寒拉着何屠户离开守备府,并把人载上马,送回城东一家名为“矮古子小吃”的小饭馆。
何屠户刚出来还一副吓破胆惊魂未定的模样,但走得离守备府越远,他的胆和魂就回来的越多。
等胆和魂全部归位后,他突然一个大鼻窦呼向周立寒。
周立寒早有预料,上身一撇侧翻下马,躲过了一记能打碎城墙砖的大鼻窦。
“周龟孙出息了啊,搞事还敢拉捱垫背?!”何屠户也砰地跳下马背,抡起拳头爆声大骂:
“看捱不替你姥爷管教你!得亏捱赔本收了你的狼,你倒好,还反送捱吃剑头,还要捱帮你圆谎!”
没错,前夜周立寒只带回了一块狼头,除了狼牙,当然没什么好卖的,并没有拿去给何屠户。
所以何屠户后来解释说,前天那头狼是被自己昨天炖了,拿去充作牛肉,纯属帮她瞎掰——当然,既然他敢说昨晚有一大伙人来,那应当是确有其事,只是究竟用没用狼肉的区别。
周立寒一边躲他,一边赔笑:“何爷您听我解释啊,我真不知道那劳什子玉佩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呢,这是个意外……”
何屠户看着其貌不扬,还很矮小,倒真符合饭馆幌子上的“矮古子”。
但周立寒知道,这位矮古子屠户的拳脚有多致命——据说三十年前和姥爷做战友时,他独身赤手空拳能反杀五个大刀壮汉。
“少说屁话,吃拳头!”
“别别何爷,我把那头狼的钱还您,就当谢谢您帮我,还有连累您的赔礼呗~”
“一头狼就想打发捱?起码得三头!”
“您不才说收狼赔本呢?”
“不给?那吃拳头——”
“给给给给给。”
一老一少终于达成和解,周立寒送他进了饭馆,眼看天很晚了想蹭一顿吃的,到底没敢。
正要灰溜溜地走,忽然背后有块东西砸了过来。
她忙反手接住,发现是一包热乎的卤猪脚。
“周龟孙,捱劝你一句。”何屠户正色望着她,“那玉佩的主人,能扔就扔。”
“已经扔不了了。”周立寒摇摇头,“现在扔,大家都得死。”
经历了非常充实精彩的一天,终于不用快马赶路,她便骑着马儿慢慢晃悠回家。
已是夜里亥时,沿途铺子早都打了烊。
幸好何屠户给了包猪脚,不然今天两顿没吃,刚晋职就饿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终于晃悠到家门口。周立寒栓了马,进了屋,里面没有点灯。
她转动书架上的机关,打开密室门。
“没事了,快去睡吧。”
密室很小,只能一人站着。
周庭霄显然站了很久,走出来时摇摇欲坠,周立寒扶他坐下,点灯。
“你今天是不是又遇到那些人了?”他望着火苗边神色疲怠的“兄长”,哑着嗓子轻声问。
周立寒给他倒杯已经凉了的水,“没事啊,他们以后不会再来了……哦,那块玉佩我没能拿回来,你就当送我了吧。”
“他们拿走最好不过。”周庭霄却道,“要让他们拿去复命,证明说我已经死了。”
“没错,而且他们应该去紫金山那边,找有没有符合你大小的遗骸了。”周立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手合十,“找到就走了。”
周庭霄闻言却面色一变,“你不会是——”
周立寒抢过话:“放心,我没杀小孩。”
苍天大地,她只是从锦衣所的义庄里取了份三年都无人认领的小孩尸骨,掺上周庭霄被刺杀那晚穿的衣服碎片,昨夜顺道带去紫金山了。
应该可以被那些追杀者找到,并以为是被狼吃剩下的。
应该不会被冤魂缠身吧,她也是为了救人啊。
“……,”周庭霄沉默了很久,并没有因为听她说没杀小孩而轻松多少。
他没想到,短短两天,这个曾与他毫无关系,甚至被他连累的兄长,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
“你不要感动,老子只是为了自保。”周立寒淡淡道,“今天卖了狼,还晋了职。本要请你吃顿好的,但卖狼的钱又要赔出去了,而且刚晋职就有很多事。”
顿了顿,她看向饭桌上已经洗干净的空碗,还有一旁装着水的盂,便知道这小屁孩能按照她交代的办法过活了。
她把话说完:“所以接下来几天估计都顾不上你,但我会早上出门前就把三餐都做好,水也烧好,你就照着今天这办法,分餐热着吃。明白?”
周庭霄默默凝视着她,没有回话。
周立寒与他四目相对半晌,不晓得他什么个意思,就起身拿衣服去冲个凉。
忽然一双小手环住了她的腰。
“兄长,”天煞的弟弟忽然有些鼻音,“你真好。”
周庭霄本来都要掉眼泪了,但抱住周立寒的双臂紧了紧,发现——
“兄长,”他吸了吸鼻子,又奶声奶气地说,“你的腰好窄诶。”
周立寒:“……!!!”
“滚滚滚,甭占老子便宜。”
她扒开小屁孩的手,把人丢床上,“快点睡,等我洗完看见你没睡着,你就今晚都别睡了!”
撂下话就拿着衣服和裹布走出里屋。
没走两步又倒回来,凶巴巴道:“睡床上,不许睡地铺!”
周庭霄望着她气冲冲走出去的背影,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兄长凶归凶,但是在为他好呢。
比从前家里那些人,表面和善友爱,背地里却要治他于死地,要好多了呢。